“大将军为何……”
“将张辽撤回城内候命。”
“诺!”
“令军需清点火把木柴,点出一万支给我”她继续迅速地说道,“桐油若短缺,便用油纸,油纸短缺,便征调城中。”
……火把?
要那许多火把有何用?
身边有人跑去给军需官传令了,大将军还在继续下令。
这似乎是第三种陆廉,司马懿想。
不是冷酷的,也不是懒散的,而是一个从“人”的软弱身体里短暂剥离开的什么东西,它下令时一丝一毫感情也没有。
那甚至不像一个武将,但比之前任何时候的她都更加高效,也更加强大。
“新兵营的人数还不够,”她说道,“令民夫待命,不拘高低,给他们每人发一把武器。”
“诺!”
“征发流民,”陆廉说道,“不论男女。”
“……诺!”
她的内心是不安的,甚至是有一些惶恐的,但她努力地安抚自己,将这种恐惧的情绪从自己的心中剥离开。
没什么好怕的,袁绍早晚是要打一场总攻,他的手法有一点粗糙,提前将这个心思暴露给她,这已经是她能抽到的最好的一张牌。
既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需要做的就只剩全神贯注地应对。
这些莫名其妙的操作没有影响到前线的士兵。
对他们来说,今天和过去的十天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排着队上战场,第一排的士兵死光了,换第二排顶上,第一营的士兵死尽了,换第二营顶上,今天轮到他们,仅此而已。
他们多活了十天,现在是回报那些死去同袍恩情的时刻。
这些士兵们顶着箭雨,迈着紧密的步子,在同袍的血肉上缓缓踏过。
而后他们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慌乱。
对面冀州人的军阵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军种。
那些士兵和他们一样是步兵,但他们比这边更壮硕些,铠甲也不是只能护住胸腹的两当铠,而是军官才穿得起的,儒服模样的长铠。
而更显眼的是,他们手中所执并非造价便宜的长·矛,而是黑黝黝的大戟。
“那是袁绍本部的大戟士?”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大将军是早料到了么?”
她自然没想过袁绍还有些什么高精尖的新兵种。
她只是知道,那一车车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些只是用来夜战的木柴、火把、桐油、油纸,以及攻城用的长梯而已。
第563章
天色还没黑。
大戟士步步向前,效果很快就出来了。
第一排的士兵相接时,通常是先掷矛,再左手持钩镶,右手环首刀,其中钩镶可以换成藤牌,也可以换成长牌,环首刀一般是不会换的,偶尔也可以换成小手戟。
总而言之,阵线相接后,大家会迅速打成一团,刀盾能攻能守,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但袁绍的大戟士不同,这支军队在阵线相接时,仍然以长戟对敌。
这不算很常见的用法,毕竟戟士常用来阻隔骑兵,而非与步兵接战——人家用短你用长,近身岂不吃亏?
他们这样一步接一步地走向前,接受着大声谩骂与嘲笑时,脸上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动摇,手上的长戟也不曾有半分颤抖。
对面有投掷长·矛的,有些人倒下,后面的人接替了他的位置,但对于更多的大戟士来说,那些不能刺中要害,且足够用力的矛都被身上的铠甲给隔开了。
那些灰蒙蒙的大戟士终于走到了青州兵的面前。
有人愤怒地吐了一口口水,却并不慌张,一只手上的环首刀高高举起!
那个士兵跳起来劈向了对面!
他力如山崩,疾如闪电,那个小头目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刀!
有骇然的惊呼声响起。
那一刀劈在了大戟士的肩上,隔着铠甲也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个冀州人将藏在浓密胡须里的嘴巴张开,露出了几颗狰狞的牙齿。
他用长戟刺穿了青州人的身体。
又有人冲上来,这一次对面的敌手谨慎很多,用盾牌挡住了自己的身体,他是用矛的,长·矛戳出去时,整个人几乎都缩在了盾牌的后面。
大戟士将长戟拔·出时,似乎一只手臂已经失去了力气,那柄长戟不能再随心自如地挥舞,只能斜斜地向土里划去。
那根矛也刺中了他的身体,他像是躲也躲不得,只抬眼,看了第二个对手一眼。
黑黝黝,阴森森的眼睛,带着鬼火一般,垂死挣扎的光。
但那一声惨叫并未从他的喉咙里响起,而是由对面那个长·矛兵嘶吼出来——好疼啊!好疼啊!那根长戟在他的腿上打了一个洞,又狠狠地割了一刀!
大戟士终于心满意足地将长戟收回来,重新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