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会拉帮结派地搞霸凌,而霸凌我的理由是我从城里来的,而且长得好看。
对,就是这理由。
是不是很无语?我也很无语。
他们甚至想脱我裤子看我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们怀疑我女扮男装。如果我是女的,他们就要办了我。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这事儿就是存在。
杨复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他比我高很多,背着竹筐,嘴里叼着根草,站到我面前,很拽很酷地对那群小瘪三说:“这人我罩了。”
为首的小瘪三挺忌惮他,但又不服气,尤其是当着一群小弟的面,多丢人啊,想了想,试探道:“你认识他吗你就罩了?你别搞笑啊。”
杨复真搞笑了,他回头看着我,问:“你叫什么?”
我说:“黎川。”
“哦。我叫杨复。”他扭头对那小瘪三说,“现在认识了。”
小瘪三:“……杨复,做人不是这样吧!”
“我他妈管你怎样,是不是要打架?”说着,他从腰带上扯下镰刀晃了晃。
那群小孩儿见状,一秒都没犹豫,转身就狂奔,隐隐约约地我听见他们喊救命疯子又要杀人了。
说实在的,我觉得他们自己也挺疯子的,搞不好这整个村子都不正常,这就是个疯子村,毕竟我妈我舅也算是这个村子出去的血脉,他俩就很不正常。
当然,假如把目光放长远点,我爸不是这个村的,也很奇葩。
那么,也许其实全世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疯子。
也许,全部都是,我也是。
杨复把镰刀别回腰间,转过身来上下瞅我一阵,拿出嘴里叼着的草,随手扔地上,问:“你叫什么?”
我说:“黎川。”
他沉默了一下,问:“你会讲普通话吗?”
我说:“我就是说的普通话。”
他思索了一下,问:“你是从南方来的,是吧?”
我说:“是。”
他谨慎地推理:“但是,就算是南方,应该也不会有人取名字叫泥圈吧?”
我说:“我叫黎川。”
他放慢语速:“泥……圈……?”
我也放慢语速,努力了一下:“黎——川——”
他认真地品了一下:“泥……黎……圈……川……黎……川?”
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对。”
他很郑重地对我说:“你刚才真的说的是泥圈。”
我就是说的黎川!
我俩沉默着对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问:“男的女的?”
“男的。”我说。
“那长得是挺不像的,怪不得他们怀疑。”杨复再次上下反复地打量我,但眼神不像刚才那伙小瘪三猥琐,就是很坦荡的好奇,“你几岁啊?是不是南方人就是长得比较小啊?我听说是这样。”
“9岁。我妈是北方人。”我说。
为了防止他听不懂,我降低了语速,努力地咬音。
但其实,我没觉得有什么很大的差别,我觉得我的普通话挺标准,上课的时候我们都是说普通话。
他眯起一只眼睛,挑起另一边的眉毛,伸手在我脑袋上方悬空比划了两下,很不客气地问:“你爸是南方的吗?他是不是特小啊?”
“并不。”我说,“他很高,也不小。”
“但你看起来好小。”杨复说,“我九岁的时候肯定比你高比你大。”
“那你很了不起啊。”我说。
他摆摆手,谦虚道:“没没,我们这儿都这样。”
我:“……”
他放下手,继续看我,半晌,感慨地说:“你们南方——”
我打断了他的话:“可以停止你对南方人的歧视了吗?”
他愣了下,很无辜地说:“我没歧视你们啊。我觉得很可爱啊,这么小。”
他边说边伸手比划,大概是一只普通猫的大小。
“第一,我没这么小;第二,我小不代表其他南方人都这么小;第三,我妈很高,我爸也很高,我现在矮只是因为我吃得少。我才9岁,基因在那里,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长,说不定我以后比你还高,你现在长得高不代表以后就长得高,有的人就是一开始长得高,后面就不长了,后劲不足。说不定你永远都是现在这个身高!”
我不该这样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忍住,就是好想怼他。这一下子,语速就没控制住。
他又愣了下,表情更加的无辜了,眨了眨眼睛,扶了扶腰上的镰刀,问:“你们南方人说话都这么快吗?连环炮似的,我一句都没听懂。”
“……”我看了下他腰上那把雪亮的镰刀,放慢了语速,并且修正了一下语气和措辞,“不是所有南方人都很小,我小,只是因为我营养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