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气兼具寒气和戾气,如同浓稠的雾气那般, 笼罩在江边。夜色也将妖鬼气磨砺得愈发尖锐, 它以风的形态刮过, 却足以挂得人生疼。
玉衡峰几人都远远地避着这妖鬼气,省的被这气息伤及。而那少年小师弟此时却是直直地跪在妖鬼风最凌厉的风口之上。
崔辰安既然能够以乖巧小师弟的人设欺骗众人这么长的时间, 自然是有着生得一张怪惹人怜惜的昳丽皮囊的原因。
他的皮肤过分白而细腻, 这样更显出他的干净与脆弱。
化为戾风的妖鬼气偶尔蹭过崔辰安脸边,在少年流长而下敛的眼尾旁落下一道凌厉的红痕,竟然是衬得他有着几分被摧残的美感。
令得他像极了一只被寒风折了瓣的花。
只是这花的脊梁未曾被寒风折断, 小师弟毅然决然地跪在江边,那双乌黑的眼眸之中有着自己的坚定。
真是一只倔强的小狼崽子。
只是他这般的姿态, 到底会令玉衡峰几个心软的正派不忍了起来。
风唳便是其中之一,他看着崔辰安这般模样,面上浮现出了不忍来。青鹤看见了,便胳膊肘撞了撞他。
“师姐, 小师弟这是犯了什么错处, 需要这般跪着?”风唳犹豫了一下, 对池珞问道, “这妖鬼气刮在身上生疼, 若是辰安师弟当真犯了什么错,不如等到我们回了玉衡峰再说, 可好?”
“小师弟这般瞧着怪可怜的。”宋林盛话少, 但也随着搭了话, “若是落下了什么病根, 师姐您气过了后,怕是也会心疼。”
是啊,这段时间谁不知道池珞是最疼爱小师弟的了。
旁的几人没有开口,但是她们的目光齐齐望向池珞,却显而易见是这般想的。
而池珞终究是抬眸看了崔辰安一眼。
小师弟的眉眼一如既往的耀眼秾丽,虽说是跪在那里,腰背却是挺拔如松;虽说是认错,却仍旧是捎带着少年特有的恣肆执着。
低沉如阴霾的妖鬼气反而显得他鲜明至极,是江畔唯一一抹亮色。
妖鬼气倒是显着他了。
池珞心中轻笑一声,而后便低垂下了鸦羽。她将自己手中灵力化成的弓箭慢条斯理地捋了捋,便把灵力收了回去。
要是换作之前,她定然会是做出一副舍不得小师弟受伤的模样,细心且慈爱的用纤指抚摸着他的伤口,然后温柔地开口劝慰他、开解他。
但是今日,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
只是冷凌凌地开口道:“你们不必再劝了,他做错了事情,理应如此。”
竟是没有一丝要心软的模样。她鸦发上银簪平稳,连带着簪尾的白玉流苏,也没有摇曳半分。
玉衡峰的几人面面相觑起来。中间有几个弟子忍不住看了看那边跪着的崔辰安。
“先前青鹤说的复活上古邪魔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这个任务,实际上是个幌子?”
池珞的眼眸之中没有一丝别的情绪,看起来清澈见底又圣洁无暇。看上去像极了无情宗断情绝爱的仙子。
而在南阳江江畔跪着的少年,好似有所察觉那样,隔着蒙蒙的晦雾,遥遥地望了自己的师姐一眼。
姐姐没有在心疼他呢。
崔辰安扯了扯自己的唇角,额前的碎发令得落入他眼眸中的星光颤然飘渺,在有着昏暗月光的夜晚显得模糊而虚无。
大有一种蝴蝶扑扇着翅膀颤颤欲飞的破碎感。
“那我们就先来说一下南阳折柳曲的任务吧。”温似旻的目光从崔辰安身上收回来,对池珞说道。
……
“先前我们在梦境中的时候,我无意中踩到了一个羊拐骨。”云倚玉说道,“我知道羊拐骨是小孩子们的玩具,因为好奇,我便多看了几眼,却在羊拐骨上边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温似旻从怀中拿出了羊拐骨,只见这羊拐骨莹白光洁,上边却是有着一个诡异的图案。这个图案瞧上去形如一只铃铛,只是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眼睛,令得这原先普通的铃铛古怪了起来。
“这是小妖鬼小时候的玩具,他告诉我们,他在年幼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一只柳妖,但是会在玩耍或者愤怒等情绪波动的时候,手指上忽而伸出柳枝来。”温似旻娓娓说着,“而这羊拐骨上面的图案就是他画的,上面残存着垂柳妖稚嫩的妖力。也就是说,这是他小时候随意涂鸦的图案。”
“而我们发现,这个图案居然与千山缥缈峰古籍上记载的邪魔用具形似,而且是用于复活上古邪魔的。”
“但是小妖鬼又是怎么会画这样一个东西的呢?”池珞顺着抬起眼眸接话,“所以他见过。”
“对,也许是的。”缠在温似旻手腕上的柳枝抬起了自己身上的柳叶,“我依稀想起来了我生前死后的一些事情,我的生父,周息武,他大抵是与某些邪魔有所勾连。而我去找娘亲,也是受了他的挑唆……我还见过他与那些巫祝碰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