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自己下毒香的时候,可完全不会去在乎这些毒香是否会反噬自己,可是他现在,正准备用同样的法子替姐姐以毒攻毒时——
他犹豫了。
不过是给姐姐添一味毒香而已,只需要这么一味烈性的毒香,很快就可以压制住那箭毒,让姐姐迅速苏醒过来。
崔辰安自我说服着,昳丽的眼眸终于是捎带上了一点情绪,眼尾的鸦羽也在轻轻颤抖。
幽幽的甜香在他与姐姐之间悄然蔓延。
在邪气涌动之时,崔辰安的眼前却好像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他仿佛看见了姐姐那双清澈圣洁的眼眸,看见姐姐蓦然回首,向他扬了扬手,堆鸦上银簪簪尾流曳着白玉流苏。鸦色与白色碰撞来,在对比之下分外干净澄澈。
但这个画面陡然一转,姐姐的眉头忽而蹙起,像是遭受着什么巨大的折磨,就连她那双宁静如湖泊的眼眸,也被迫溅起层层涟漪,显然像是一枝被摧残的花儿。
他好像……舍不得姐姐遭受毒香的折磨了。
崔辰安的手指微微颤抖,指骨无力地扣在池珞腕上。
姐姐是这般的干净,干净到宛如天上的月,地上的雪,令得他根本舍不得往她身上渡入任何邪气毒香。
少年的指尖收紧,强迫着自己把自身的灵力上翻。
“我兴许可以!”云倚玉忽然抬起胳膊来,利落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玉衡峰众人齐齐一愣,便看见云倚玉胳膊上流下鲜血来,顺着滴落在池珞背上的伤口上。
池珞这下也是一怔,因为她感觉到了云倚玉鲜血中浓郁特殊的灵力,并且这股特殊的灵力居然是在强势凶猛地将她身上的伤口拉扯在一起。
她的伤口居然是有着要愈合的倾向?
这就是女主的金手指之一吗?有这样的鲜血,难怪原文会说她像是野蛮生长的杂草,生命力坚韧。
崔辰安则是指尖一停,额前的碎发散乱不堪,遮掩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
他缓缓地低下头,手指也从池珞的手腕上撤开,对着云倚玉道:“救救姐姐,麻烦您了。”
礼貌得很。
哪里还有着之前吃味的那劲儿。
年少的小师弟像是被骤然抽去了风发的意气,只是乖乖地守在池珞身旁,这回当真像极了一只耷拉着耳朵尾巴的大型犬。
空气中残留的毒香缓缓散开,甜腻的气息也在空中慢慢散开,直至淡到彻底消失不见。
一面是光明正大的正派们在努力着替池珞疗伤,一面则是白了脸的秾丽少年,像是屋檐边缘上那摇摇欲坠的琉璃瓦片,马上要掉落下来,碎得支离破碎那般。
一面是阳光灿烂,一面阴郁不堪。
……
池珞掐好着时间幽幽转醒。待得她睁开眼眸的时候,面前正是探着头的云倚玉,她那双灵动的眼眸惊喜地睁大来。
梦境中不好找让她歇息的地方,唯有这糟了火的屋子尚且可以住人。只是那满目的红绸已经是被烧得破破烂烂了。
“姐姐。”少年初开口的声线沙哑,像是在清澈的溪流中混进去了什么粗粝的石子。
池珞坐起身,这才看到了崔辰安,也才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榻边的崔辰安搂在怀里。
他的肌肤是一如既往的冷白色,现在的他窝在榻边,缩起来的脆弱模样当真是像一只受过伤,正在舔舐伤口的小狗勾。
他没有习惯地刻意地装出可怜兮兮的无辜神情,但是他怀间的衣襟紧紧地贴贴在池珞的手上,眼眸上的眼皮褶子熬出了几层,像极了重瓣的花,就是不知道他是几日未眠。
池珞低下头来,唇色依旧是不太健康的淡色,唯有唇珠的色彩尚且嫣红些。她的鸦发顺着散下,如瀑布一般遮掩了她大半的身体。
见是崔辰安,这个心思纯净的瑞鹿师姐终究是眼眸一弯,流露出来了能够软化世间一切的温柔与悲悯。
“小师弟没有事情真是太好了。”师姐伸手顺势揉了揉小师弟的脑袋,声音也是轻灵圣洁,“衔月年纪小,要是下回真伤着了会不会疼得哭鼻子?”
她只是随口的调笑,少年小师弟却是仰起脸来,顺着她摸脑袋的动作,露出一个粲然漂亮的笑容,捎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姐姐,不要有下回了。”
崔辰安的手依恋地搂着池珞的手,白净的脸也蹭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触碰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的,又是满眼珍视珍爱的。
谁也不知道崔辰安的身体脉络之中,早已是满目疮痍。
毒香在崔辰安的经络经脉中一向是被他放任着肆意任行,养蛊式的蕴养灵力。在姐姐昏迷的时候,他甚至是更自虐式地用自己的灵力,挑拨着自己体内多种毒香互相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