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烧完,让我看着它烧完。”柱间冷静地说道,火光在他的眼睛中跃动着,他注视着这住了几年,拥有许多回忆的屋舍倒下,内心里甚至找不到多余的感想。他已经诅咒过,怨憎所有人,在午夜梦回之际,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无论他的手指怎样去抓取,都无法紧握着每一个在梦境中出现的人。
斑,辉夜,晴树,小鹤,田岛……他们每一个人,他都无法再次触摸,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陪伴着他的只有一屋的萧索,只有冰冷的夜晚。
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太残酷了?
他做错了什么?他不禁扪心自问。
是的,他做错了太多的事情,太多无法挽回的事情,他的感情,他的爱,他的摆荡,他企图紧握着的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的贪婪下离开了。
这是贪婪的错误吗?
还是,都是斑的错。
他又想起了斑,想起他被棺木掩盖着的面庞,想起覆盖在他棺木上的黄土,第一抔黄土将他们彻底的隔绝了。
如果不是斑,他或许已经回到了千手家,不会有晴树,不会有小鹤,也不会有辉夜的死亡。
所以,他坐起身,翻找出那件混杂在自己衣物里的和服,属于斑的和服。他撕扯着它,每撕扯一下,都感觉到心头正受着同样的压力,他多么熟悉这件衣服,记得自己轻轻牵着它的感觉,记得自己从后面拥抱着它的感觉,记得它被脱下时那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撕裂的声音,是十分陌生的,撕扯的感觉同样。
然而,仅仅是这件衣服还不够。
太多了,他和斑之间的东西太多了,多得能够放满一整间屋子。
他又想起了那间别院,想起那间度过日日夜夜的屋子,似乎每一处都有他和斑的踪迹。他们一起坐过的长廊,一起漫步过的花径,一起睡过的房屋,每一寸土地上都承载着一段回忆,而如今想想都让他觉得窒息。
屋舍烧完的时候,已经是白天的时候,火势渐小,眼前的一切只剩下废墟,许多没有烧完的木头还是焦黑的,扉间看着柱间,提醒他:“兄长,已经烧完了。”
柱间过了片刻才回过神,他说道:“我知道了,麻烦你收拾一下。”说完,就朝着千手家走去,扉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长出一口气,呢喃道:“烧掉也好……”
这些话,自然不会落入到柱间的耳中,柱间回到房间里,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桃子已经起床了,看到他之后,就朝他跑了过来。桃子抱着柱间的裤腿,喊着他:“母亲,母亲,抱抱!”
她伸出手就要讨抱,柱间看着她,缓缓地蹲下来,他的身上还带着烟火的味道,身上也沾染上不少木头烧完后的飞灰,桃子随手抹了抹柱间的脸,看着一下子灰扑扑的小手,说道:“母亲要洗脸了。”
她稚嫩的言语,柱间不忍心不给她只言片语,于是轻声说道:“桃子,我们去洗手吧。”
他抱着桃子,带回自己的房间,蜜豆看到他回来了,一身都是烟尘,于是端来了清水让他至少洗把脸。柱间先冲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替桃子洗了洗手,桃子看着有些脏了的水,贪玩的用小手拨弄着,蜜豆捉回她的手,小声说道:“桃子小姐,可不要玩水了,这水脏。”
桃子笑嘻嘻的把两手藏到背后,柱间则在屏风后重新换件干净的衣服,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桃子忽然问他:“母亲,父亲回来了吗?”
柱间愣在原地,斑并没有随着别院的烧毁便消失了,他又在桃子的嘴里被提起,桃子看柱间没有回答自己,朝柱间爬过去一点,问着他:“母亲,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她拉着柱间的裤子撒娇,柱间慢慢的坐下来,于是桃子坐在柱间的怀里,小小的手捏着柱间的手指,继续问着:“母亲上次说过的,父亲,快回来了。”
柱间看着她扎着缎带的秀发,手上因为她的触碰而有些发痒,桃子看他还没有回答,就用小指头勾着柱间的手:“母亲,就是斑,斑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快点跟他说,再不回来,我们就要罚他了!”
柱间这时终于回过神,他问:“那我们罚他什么?”
“罚他……罚他给桃子买甜食,要粉红色的和服,桃子想要一只狗狗,”桃子随口说道,“要白色的小狗狗,会喝牛奶,会喊妈妈……”
“小狗不会喊妈妈,只会喊桃子。”柱间轻声说道,“桃子还要什么?”
“桃子想要斑回来,背着桃子转啊转……”桃子说着就咯咯笑起来,她咬着自己的小指头,砸吧砸吧嘴,柱间抱着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