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打断了他的走神。
“您来的时候,有邻居看到您吗?”
“有。”
“您对他们解释了吗?”艾伦转过来,“比如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之类的。”
利威尔回忆了一下。
“我对他们说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
艾伦噗嗤一声。这回答太糟糕了,利威尔先生,你再也不会是他们心中的好邻居了。
“我知道。”
“所以我们还是要先想想天亮之后怎么去应付他们。”
利威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毛毯太薄了,秋夜阴凉,艾伦从毛毯下勾过来的手指也是凉的。他在稀薄夜色中笑起来,不够明朗,有些难过。
但是勇敢。
于是利威尔也牵住他。
他想他找到那个出口了。
“去他妈的正常人的生活,”利威尔也转过身,看着艾伦眼睛,马上是万物凋零的季节,只有这双眼睛还存着这世界上最后的生机。
“艾伦,我们逃吧。”
第5章
你是例外的例外。
许多年后利威尔再记起他们相遇那年的秋天,总是会记起过于空阔的晴日、无所适从的卷云和昏黄色的风,雨在夏日终章落尽,空气清凉干燥,是个非常适合搬家的季节,再晚些就冷了,房产公司这么告诉他。卷云末梢朝向北方被撕开一个小口,他向着那个裂口走,路的尽头是散在毛玻璃和薄纱上的灯光。
“你又把所有灯打开了。”利威尔说,抬手把门厅的灯关上。艾伦从厨房里钻出来,周身绕着的热气在开关门时凝成水珠,他来接利威尔的外套,手心微潮。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黑。”答得坦然。
利威尔看他,面庞干净,长发扎起,皮筋只松松地绑了一圈,在满室明亮里显得柔软平和。利威尔心口也落了个小坑,像猫在海绵上轻轻踩了一脚那么浅。
于是他收回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艾伦准备的晚餐通常会出这样那样的意外,忘记放盐是伤害最轻的一种。利威尔坐在台前,筷子谨慎地悬在空中,选择一种菜式来开今天的奖。
艾伦紧张地盯着他。
“……不错。”利威尔点点头,省去了“煎蛋不需要放那么多胡椒粉”“已经是盐渍的蔬菜不用再放盐了”“牛肉需要再煮久一点”“这个棕色的东西是咖喱吗”之类的指正。艾伦长了根味觉正常的舌头,只要尝过就能知道,所以这些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艾伦在一点一点学着活,活这回事原本就艰难,对艾伦来说可能要更难一些。
艾伦也夹了菜往嘴里送,嚼着嚼着眉头展开,表示接收到了信号。
“我偶尔会觉得你真是个好人,利威尔先生。”
“只是偶尔?”
“太经常会碍着我喜欢你。”
“混蛋。”利威尔踢他的小腿肚。
那时氛围类似于临近学校毕业,或者递交工作辞呈,利威尔也确实于当天拿到了辞呈的批准,他谈起这回事,艾伦下意识说了句恭喜,想了想,又说,不对。
“真的要走了。”他低下头,挑了挑盘子里的肉,散下来的头发丝垂在眼前。
“我以为这是我们共同决定的事。”利威尔伸手过去,把他头发撩开。
“我知道,只是……”
艾伦还在想词,但利威尔的手放在他的脸颊旁,他便顺从地贴上去,这个秋天抓住仅剩不多的一点养料,将他逐渐养育得结实充盈,拇指摩挲上去,接近于抚摸果实饱满的外皮。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次准备太久了,不像是逃跑,”艾伦坐直了些,“像是规划得很好的旅行。”
“不是这句……再前一点。”
艾伦眨眨眼睛。
“我,”他的嘴唇轻微颤动又闭上,几个字在他舌头上绕了远路仍然不肯来到终点,利威尔手上用力,现在又说不出来了?他悄声问,艾伦直着脖子不说话。利威尔笑,算了,放开了他。两人在沉默里解决充满意外的晚餐,利威尔进厨房收拾,水流很响,以致一双手很小心地从背后环来他才注意到。
“袖子要弄湿了。”利威尔拍他的手。
“……抱歉。”
“你抱歉什么。”
“晚饭的时候,你问我的那些……”艾伦下巴搁上他的肩膀,头发擦得他颈后发痒,“但再过一段时间大概就好了。”
“这倒无妨,”利威尔说,“只是偶尔想听你在床上以外的地方讲一回,好告诉我这不是即将四十岁男人的痴心妄想。”
他故意将这话讲得大方,贴着自己后颈的那块皮肤便顺理成章地升了温。你很难想象当艾伦耶格尔只是艾伦耶格尔时会抗拒亲密,利威尔擦掉手上的水转身,清楚看见红掉一半的耳朵,非常适合顺水推舟,以及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