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多的幸运叠加,让他从未考虑过这一点。
当落差高度超过120米,场景几乎完全和前世重伤的那一次重合起来后。来自前世的血腥刻印,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魔爪。
之前的那种“麻木”,在他体重相对稳定下来后,就没怎么影响他的标准台成绩。
而且,或许从某种角度,能理解为心态稳到了极致呢?不恐惧,对极限运动来说难道不是好事情吗。
凌放这样安慰自己。
可现在这一刻,在这辈子第一次登的K120大跳台上,他的右膝,抽筋蚀骨的痛袭来了。
他前世那次在重伤,滚落途中完全昏迷前,因为强大的意志力清醒着痛苦的最糟糕部位,正是右膝。
也正是,从K120大跳台跌下去,那次是进手术室才脱连身服,他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按伤势估计,滚在地上的时候,骨头茬都已经戳出来了。
……幸好前世是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今生这次,好疼啊。
后脖颈已经微微疼出了冷汗,膝盖有种正在被抽出筋骨的撕裂般的痛感。
凌放狠狠咬住下嘴唇。
他迅速尝到了血腥味儿,但是,嘴唇和膝盖的疼相比太微不足道,以至于几乎无感。
疼,疼麻了。
虽然承受着剧痛,但凌放的意识目前是清醒的:
我现在没真的受伤——但事儿也真的棘手了。
第57章
标准台和大跳台相辅相成。倒也不是说标准台好的运动员大跳台成绩一定好。但是带来的感悟和提升都很大。而且, 尤其适合凌放这样轻盈类型的选手。
这次训练,叶飞流让方唐在教练台观察和拍摄,自己跟着凌放来的出发点, 站在助滑出发点的边上, 就在出发门侧面。
他不太能看清护目镜下凌放的眼神, 只觉得徒弟自从上了助滑道就开始愣神儿。
愣神儿几十秒有了,叶飞流关切地问:“怎么了, 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今天状态不好的话, 先不要跳……”他伸手,想把凌放拉回。
凌放怎么可能甘心!
他轻微地摇摇头。
其实他都没听清楚叶飞流的话, 只是本能不想退出服输。
他控制身体, 命令自己牢牢坐好。左手攥着横杆,右手伸下去捶捶膝盖,又用力揉捏了几下。
膝盖疼得感知不到这种揉捏, 但他手上用了力自己是知道的。
凌放告诉自己:“你没事。”
他在脑子里鼓励自己说:“你看, 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碎, 也没有血的黏糊感,手捏的出来, 这里不应该疼的, 这都是错觉。”
幻觉疼痛是幻觉, 也就是大脑在骗自己, 把它矫正过来就好了。
没有用。
凌放看向着陆坡原本喜人的白雪。他这个月, 刚跳完不止一次标准台,今天在这个高度, 其实只是高了20-30米, 可是看去——下面仿佛是扭曲的、噬人的白色深渊。
额头上, 已经有冷汗流下来。
他如果勉强松手,哪怕撑得到起跳点,右膝也会完全不能发力。
这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对死亡的恐惧,让凌放牢牢地攥着坐在身下的出发门横杆,像一个第一次接触跳雪的新人那样,完全无法放手。
手越握越紧。
方唐在半腰处的教练台观望着上面。他等了足足十五分钟,没看到人下来,只远远看着最后叶飞流拉了凌放一把,从助滑道出去,还立刻摘下了凌放的护目镜。
方唐从教练台看不清这两个人站在出发点那边是在沟通什么,觉得放心不下,从教练台出发绕到跳台后侧,想登电梯。
电梯门开了。
方唐眼看着,凌放被叶飞流扶着,一脚高一脚低几步走出电梯,走到自己面前。
或许是因为从逆光的方向看向阴影里的方唐,凌放的眼神莫名失焦,小脸儿煞白。
“这是怎么了?”方唐立刻迎过去。
叶飞流重重地皱着眉。
他在跳台上面把凌放从滑道扶出来,看凌放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立刻就想背着凌放下来的。
凌放非不让他背,要自己走路,每一步都力求踏到实地,仿佛在倔强地确认什么,但右腿明显不太碰地。
到了电梯里,凌放就已经把大部分重心依靠在叶飞流身上了。
叶飞流脱掉手套,摘掉凌放的头盔,用手摸摸孩子的头,这才发现,零下六度的天气,凌放的刘海,湿透了。
乌黑的发丝狼狈凌乱,被汗浸透了刘海,发梢甚至已经开始结冰。
凌放硬撑到了这里,已经因为强忍剧痛,消耗了大部分的体力。
他右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幸好叶飞流及时托住,然后半抱着他。
“马上去医院!”“我联系老刘和司机……”“怎么了这是?”人们的声音乱糟糟,轰隆隆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