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澜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网上的情况方菲应该也看到了。
“没什么,”她摇头回答,“我本身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只要不回应,很快就过去了。”
“可我就不一样了……”方菲慨叹。
关澜可以看出她的忧虑,分析眼下的情况,试着安抚几句:“今天的谈判您也看到了,袁一飞对一致行动协议是动心的,他也有需要您的地方,形势并不是一边倒。”
“希望是这样吧……”方菲说。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等家办律师的回复。”关澜总结,又添上一句提醒,“另外,还是我上次说的,不要再使用任何非正常的方式了。”
“好,我知道了。”方菲点点头,靠到座椅靠背上,望向拉着遮阳帘的车窗。
当天晚上,至呈所的晚宴办在丽思酒店,到场的除了所里的合伙人,还有些大客户。
齐宋从大堂搭自动扶梯上去,正好在宴会厅外面遇到姜源。
姜律师见他仍旧是一个人来的,有些意外,说:“这大日子,你怎么还是连个女伴都不带?”
齐宋只是笑笑,从旁边拿了杯饮料,避开这一问。
姜源却好像懂了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男人最后的倔强,你没让我失望。”
齐宋看他一眼,感觉甚是怪异。姜源倒也没多说什么,跟他一起进去落座。
宴会开始,自然有领导发言,朱丰然和王乾都在其列。说的话无非还是那一些,谈到了专业素养,也说到公共利益,社会价值,正直,信义,忠诚,以及对律师这份职业的骄傲。
下面坐的人配合地鼓掌,但应该也没太当真。
就好像姜源,喝了点酒,开始跟同桌的前辈揭齐宋的短,说:“我是跟他一起实习转正的,2009 年,那时候市场也不好。实习的大多 3 个月走人,就刷刷简历。齐宋吧,事情不说做得多好,本科生,经验肯定是没有的,但人真的是肯干。只要他跟的律师没睡,他肯定不会睡觉。他草拟的文件没被正式发出去,他就一定还在待命。卷得我们这些平级的民不聊生啊!还好他后来转组,卷不着我了,哈哈哈……”
旁人都跟着笑,齐宋也不介意,躺平任嘲,还与姜源干了一杯。
虽说是带着些贬损他的意思,但姜源其实说得没错。齐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那么优秀的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只是在拼力气,就看谁能做更多案子,律师费收得更多。而这点力气,又是因为强烈的信念感而生的,他想要做出点什么来,想要挣到更多的钱,想要证明自己,于是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极端紧迫和巨大的压力之下撑过去。
除此之外,便是运气了。他转组,遇到了王乾。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初上法庭的他就像个只会朗读的傻子,是王律师点滴地教他,如何观察庭审发展的形势,如何临场应变,调整重点与详略,如何用最清晰简洁的语言去说服法官。他回忆着,回忆着,竟也有些动容。
台上讲话完毕,又是一轮掌声响起。王乾下来找他,带他去管委会那一桌上见人。于是又一轮推杯换盏,轮到朱丰然身旁的一位,却是朱律师起来给他介绍,说:“这是 GenY 的袁先生。”
袁一飞看上去不到四十,瘦瘦的,戴一副黑框眼镜。
“齐律师。”
“袁先生。”
两人握手,也干了一杯。
齐宋意识到些什么,但当时并没有谁跟他明说。直到宴会差不多结束,王乾把他叫到后面休息室里说话。
“关律师今天没来。”像是提问,却又不是问句。
齐宋点头,说:“她学校里临时有点事情。”
王乾也点点头,评价:“关律师是个优秀的律师,很聪明,却也有她笨的地方……”转而又问,“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提起她吧?”
“因为方菲和袁一飞的案子。”齐宋答。这时候再绕圈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王乾便也开门见山,说:“你让关律师退出这个案子吧。”
哪怕早就意识到其中的牵扯,但听到如此直白的一句,齐宋仍旧感到意外,毕竟眼前这个人才刚在台上说过自己对律师这份职业的骄傲。
“对不起,我没办法这么做。”他直接回答。
“为什么?”王乾蹙眉,竟也觉得意外。
齐宋平铺直述,说:“我无权干涉她的工作,也没有任何劝说她退出这个案子的理由。”
“齐宋,”王乾听着,倒也不生气,缓了缓才跟他解释,“这个案子关系到朱律师手里的 IPO 项目,是他开口来跟我商量的。你也知道我,正在跟管委会谈以后分账的模式,卖他这个面子,他也会还回来的。还有,你替元华电子打赢那场官司,袁向华是很欣赏你的能力的,以后或许会成为你的大客户。到时候你可以不用看资本市场组的脸色,让他们看你的脸色。所以,袁一飞这件事,你最好别沾边,也别让关律师蹚这滩浑水,或者,就干脆跟她断了,总之不要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