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梅的案子告一段落,关澜却又想到陈敏励,母亲好像也有卖房换房的打算。
于是,也就在那一天,她存心去沁园小区蹭饭,趁着尔雅写作业的功夫,和陈敏励一起准备晚餐,一边洗菜摘菜,一边旁敲侧击,隐去当事人信息,把案情大致说了一遍。
陈敏励听完,却抓错了重点,反过来提醒她,说:“现在好像挺流行找弟弟的,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的单身女人,就喜欢交二十出头的那种,说起来男朋友比自己小十好几岁,以为年轻就是单纯,是自己有魅力,是成功的象征。其实这跟老男人找小姑娘有什么不同?”
想了想又说,“倒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我看见网上有个词叫‘弟弟父权制’,也就是父权的责任他们都不担着,但好处他们都要。”
关澜听着,佩服陈敏励与时俱进,却也挺无语的,想说我并没有找弟弟好吗,但这句话显然会牵出更多的问题。
她干脆转开话题,直接讲洗房,解释说:“所谓洗房,就是把原本的房子卖了,领证之后再另外买一套。这样等于把婚前的个人财产变成了婚后的夫妻共同财产,一不当心,半套房子没有了。而且,这种人还有个圈子的,圈内黑话管这叫’老头暴金币’。但现实里的受害者不光老头,老太太也一样。”
陈敏励是聪明人,笑问:“你跟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想换房那事吧?”
关澜有点尴尬,说:“我就是刚好碰到这样的案子,提醒你一下。”
陈敏励却很坦率,说:“我其实早就想跟你说了,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倒是关澜意外,停了手上的动作,等着母亲说下去。
陈敏励也不弄菜了,拿厨房纸巾擦干了手,看着关澜说:“我想把这套房子卖了,置换到远郊。这里面的差额能有几百万,到时候都转给你……”
关澜只觉这场景那样熟悉,就好像十几年以前,母亲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跟她盘家底,说:你还可以重新开始,去做你本来想做的事情。
“妈你干嘛这样?”她打断陈敏励,“我不需要,尔雅读书的费用我都已经准备了……”
“我知道你有,你听我说完,”陈敏励却也打断她,说,“卖房换房,最主要还是为了我自己。一方面是想换个环境……”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望着厨房窗口的花架,是关五洲亲手做的,从前也都是他在侍弄。陈敏励后来学着养起来,却一直养不太好。有些人有绿手指,而另一些人就是没有。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理解?我心里有你爸爸,一直都有,永远都会有,但是每分每秒都想起来,真的太多了……”
关澜听着,一瞬泪涌,却只是点头,无声地回答,我明白,我能理解。
像是缓了许久,陈敏励才继续往下说:“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太拖累儿女。或者换句话说,其实所有人都想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玩……”她说到这里笑起来,“我们就是想,大家都六十几岁,身体也都还行,把经济上的事情安排好,开始最后一段人生,就那么简简单单的……”
“是你书法班的那个同学吗?”关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
“什么同学?”陈敏励却好像没懂。
关澜不说话,直接拿手机出来找给她看,就是她上次发在朋友圈里的那些照片。
陈敏励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哦,这是我们老年大学的老师,书法家协会的。”
“就是他?”关澜索性盯着问了,总感觉这件事有点像老年性转版的菀菀类卿。她自认为很开明,不会反对母亲找老伴儿,但如果想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关五洲,她觉得母亲一定会失望的。因为关五洲独一无二。
陈敏励却笑起来,摇头说:“你想哪儿去了?我换房子完全是另一回事。我们几个老姐妹商量好的,打算买在一起做邻居,以后方便一起玩,合着请保姆,有事互相照应。”
说完也拿了手机出来,给她看一个叫做“五朵金花”的群,有她的大学同学,也有后来研究所的同事,满屏讨论旅游,吃饭,电视剧,买衣服……
讲明了不是第二春,关澜却又觉得有点遗憾,非还要问:“那那个书法家呢?”
陈敏励只是笑笑,给她个开放式的结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妈你还真潇洒。”关澜也笑了。
陈敏励笑说:“可不是么,电视剧总把老太太演成那样,催婚催生,吵吵闹闹,其实老太太也是千姿百态的好不好?”
确实,“五朵金花”群里的几个阿姨,关澜都认识,有癌症几年还在玩票唱戏的,也有离了婚单身至今的,老太太千姿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