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车上,齐宋见关澜缩着脖子搓手,把空调开最大,座椅加热上,提议说:“今晚直接去我家吧,明天再回学校拿你的车。”
关澜摇头,说:“我今天什么没带着。”
齐宋又说:“衣服晚上洗了烘干,不行也可以穿我的。”
其实也不是没穿过,关澜想象了一下那画面,笑,还是摇头。
齐宋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拒绝,还几次三番的。
关澜却没让步,只是看着他,看了会儿才说:“去我家吧?”
车里没开灯,只一点路灯照进来的光,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几乎只剩下口型。
齐宋也看着她,没答。
她过夜需要的东西比他多,而且明天还要去南郊大学城做法援,这确实是个更加合理的提议。但他还是没有回答。是出于意外,还是惯常的抗拒,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本来一直以为,是关澜存心没带他去过她住的地方,因为那是她为自己设起的壁垒。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那其实也是他的壁垒。
相比让别人去他家,他一向更怵的是进入别人的领地。因为他可以精简自己的痕迹,却没办法预料其他,根本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东西,碰上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他宁愿去酒店,一切都是标准化的,抽屉里只会有便笺、广告册和遥控器。
像是察觉到他的犹豫,关澜接上一句:“算了,你要是不回去,马扎不好办吧。”
是在给他台阶下。
齐宋仍旧看着她,却又脱口而出:“没事的,喂食器里的水和猫粮够它吃几天,我不在家,它随便睡哪儿不知道多高兴。”
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像是不想错过什么,又像是豁出去了。
关澜也只是看着他,又如方才那样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决心已定,补充:“明早叫钟点工阿姨过去看一眼,她就在小区里做住家的,发个红包就行了。”
关澜调开目光,看着车窗外笑起来,笑了会儿才品评:“你俩这感情,真够塑料的。”
齐宋这才知道她在笑什么,回嘴说:“那明晚你跟我回家,看我对它有多好。”
关澜瞥他一眼,说:“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我打什么算盘了?”齐宋冷嗤,阴阳怪气道,“不像有些人,拉开车门就往人家身上坐。”
“怎么说话的?谁坐你身上了?”关澜辩驳。
齐宋说:“我有行车记录,直接证据,我当时怕极了,还以为……”
他就跟做笔录似地一径说下去。
“以为什么?”关澜反问。
齐宋不答,揽过她来演给她看,关澜一通格挡,直到门岗那边的保安大叔探出头来,朝他们这里望了望,发出一阵咳嗽声,又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倒出一点水和茶渣。
关澜不闹了,开门下车,跑过去扫码付停车费,又跟大叔打招呼,说:“师傅谢谢你啊,我们这就走了。”
可转头回来,她偏又拉开副驾这边的车门,推齐宋往驾驶位子挪,说:“我开不惯你这自动挡,还是你自己开吧。”
齐宋只好再跟她换,嘴上叹着气,心里却挺高兴,就好像刚才那一番想当年真的让两人回到从前,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一切都可以是简单的,一切都有另一种可能。
他们先到政法市西校区,关澜开上自己的车,两人又上了高架,一前一后往南郊去。
已经过了晚高峰时间,一路顺畅。很快开到她住的地方附近,关澜说小区里不好停车,让齐宋把车停在公园门口的停车场,再坐上她的车往她家去。经过路边的便利店,又停了停,下来进去买了些过夜要用的东西,牙刷,内裤,杜蕾斯,一看就不干好事,却又有种心照不宣的小小的幸福,只他们两个人知道,与别人无关,与世界无关。甚至就连从店里出来,自动门发出那一声熟悉提示音,迎面吹上深秋夜里的冷风,以及在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个晚归的邻居,那人跟关澜点点头打招呼,又看看齐宋,所有这些,都更烘托了那种气氛。
直到电梯停在十二楼,关澜去开 1202 的门。
齐宋又一次地想,他在这里会看到什么,发生什么呢?
但门已经开了,关澜按亮客厅的灯,蹲鞋柜边上,从里面找了双一次性拖鞋,拆掉包装放在地上给他穿,又给他介绍,说:“我家挺乱的,路边找的装修队,也没什么设计风格,小偷要是来了,说不定能找到点我找不到的好东西。”
齐宋知道她这是学他的样子,第一回 去他家,他也这样介绍过。
他笑,说:“我家现在也不侘寂了,到处都是猫的东西。”
关澜看他,也笑起来,想说,那挺好啊,但又觉得没必要,一切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