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人之性命，换一族之生死。
这个买卖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划得来的。
只是..没了她的镇压，往后的巫族大底还是会动荡许多，也许会有许多人死去，也许会有更多人流离失所，但不管如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活下来。
或者，她可以给他们找个新的地方生存。
帝俊平静地望去，自他执掌天庭以来，因着与巫族的多次纠纷，他瞧见一气的次数并不少。
无论谁对谁错，都会被各打五十大板的日子，大底连他，也已经受够了吧。
如今谋划定计，借着道魔之争，为妖族挣出几分生机来。就算搭上这一身性命，也是十分合算。
他垂眸一笑，睥睨着下方之人，竟有三分好奇：却不知道祖，对此又有什么感想？
一气掌中托着造化玉碟，尊贵无双的紫衣覆过脚下深重的血迹，漠然地环顾一周，看着又逐渐骚动起来的众人。
“天道也承认这次审判吗？”
“怎会如此，我还以为这只是巫妖两族之间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啊，没看见来了这么多人吗？连上清道尊都列席于上，怎么可能是两族之事？”
人们的议论纷纷没有打破他原定的计划。
一气平静的目光落在造化玉碟之上，一手轻轻拂过其光洁无瑕的表面，自洪荒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幕。
帝俊眉头微蹙，后土神色一凝。
自那屏幕出现的瞬息，便有一道浩大的声音传遍整个洪荒，说的是：“相传上古之时，洪荒并非如今的模样。上有妖族天庭，下有巫族祖地。而自巫妖量劫以来，两族凋零殆尽，十不存一。”
“世间无妖，若有大妖欲祸乱人间，人人得以诛之！”
“世间无巫，若有巫族在人间兴乱，众人可起兵伐之！”
“今日，我们便来说说，这巫妖量劫。”
玉宸怔然，下意识想去寻找那声音的出处。
鸿钧微微垂眸，看着下方天真纯澈，一如往昔的小徒弟，不知为何，又轻轻笑了一声。目光转到通天身上时，心情却又复杂几分。
用太始的说法，大概就是：“老农民亲手把小白菜交到了另一位农民手中，满以为它会得到精心照料，茁壮成长。”
“而事实上，白菜确实长得生机勃勃。就是长好了之后，一气呵成地把自己给卖了出去。当场完成了商品的流通，为洪荒GDP添砖加瓦。”
鸿钧真的是——
“唉。”师尊重重地叹气，目光幽然，颇有些不满的看着通天。看着看着，青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将玉宸护到身后，露出了十分警惕的神色。
小姑娘则悄悄点起脚尖，从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乖乖巧巧地望向屏幕，聆听着这场「洪荒讲坛——巫妖量劫篇」。
“十日陨落，妖皇震怒——巫妖大战，死伤无数——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太一愤而自爆拉着巫族数位祖巫同归于尽。”
在一片白茫茫真干净的大地之上，后土跪在天地之间，看着她死去的兄弟姐妹，麻木而平静地对着天道发下宏愿：“巫族后土，愿以此身化为六道轮回，从此避居地府，绝不踏入洪荒半步！”
剩下还存活的巫族，都同她一道往地府而去。
从此，世间只闻平心，再不见后土。
帝俊惨笑连连，他抱着死去的羲和，赤红的双眼落在无数死去的妖族之间。这些都是他的子民，他亲手将他们带到这里，却一个都没能把他们带回去。
于是乎，妖皇同样发下誓言：“愿以帝俊此身偿还巫妖量劫之孽果。我族从此避居北俱芦洲，再不踏入洪荒半步！”
誓言当场生效，妖族的君主与他的子民们长眠于尘土之中。
洪荒之上，所有的妖族都睁大了双目，张口结舌地看着；所有的巫族都心神惶惶，难以置信地听着。
太一猛然站起身来，看向帝俊。
羲和缓缓地闭上了眼，未发一言。
后土下意识上前几步，心思急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抱着共工残躯的玄冥微微侧首，眸中流露出清晰的哀伤。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巫妖量劫！
这才是他们..命中注定的未来。
可是，这个结局，被人为地打破了。
谁能说得清谁对谁错？谁能判得了是非黑白？！
唯有历史！唯有过去！唯有曾经的血泪，不甘的怒吼与始终徘徊不去于长夜里嘶鸣的魂魄！
他们曾经如此怨恨！
他们连魂魄彻底消弭之时，都仍然怒睁着那双眼，看着这天，看着这地。他们..不甘心啊？！
鸿钧缓缓踏入殿中，与一气站在一处。气仪高华，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