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言语之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意有所指道:“不过,也许我们接下来,就会有机会了。”
元始眉梢微挑,眼眸紧紧盯着太清,曼声道:“你是指,玉宸的两位兄长?”
他声线冷冽如玉石,此时刻意地拉长了语调,又愈发得轻慢:“你确定他们不会先来找我们麻烦?”
比如诱拐幼妹?诱拐幼妹..?
太清自是看懂了他仲弟眼中情绪,此时轻咳一声,凛然无畏道:“可是妹妹是自愿的呀。”
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说骗呢?
元始冷笑一声,眼眸微垂,慢条斯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兄长在里面出了多少力。”
太清莞尔一笑,丝毫不慌:“彼此彼此。”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在此事上颇为站不住脚,元始闭口不言,目光又重新投落到荒雪之上。
那原先皓白无垢的雪,此时也因沾染了难言的晦涩,成了圣人眼中的「不洁」。
元始眼底波澜不惊,手指却将此间时空微微收拢,将这份「不洁」带叶子连根地彻底拔除。
在那拔除的瞬息,他似闻着凄厉的哀鸣,层层翻滚的恶意,藤蔓似的紧紧缠绕的心魔,又有如梦似幻般绚烂的极光,诱导人踏入似真非真的梦境,一时令人神智混沌。
太清立于他身旁,眉目微拢,沉沉地太息一声。
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元始眸中深色愈沉,未生半点迟疑,便将之铲除殆尽。
随即,他视线微垂,注视着指尖沾染的点点残灰,又用了更重的力道,使其彻底湮灭在掌中。
他方重新侧过身来,凝视着身侧的兄长,忽而道:“您近来,可新收了一个徒弟?”
太清回想了几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先前瘟疫一事,我在人族瞧见一人,身负天命,当有一番大造化,便传授了他道法。勉强可算我半个徒弟吧。怎么了吗?”
元始敛眸思虑了一会儿,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太清微怔,瞧了一眼后似有所感,又慢声道:“看样子,人族确实将有劫数临身啊。”
元始眉头跳了跳,试探着望向他:“女娲师妹?”
“师妹若尚在人族,自可庇佑于其,却不知……”太清眸光淡淡,“却不知,她是否会一直留在那里。”
这张铺天盖地的网,高至三十三重天之上,又下至归墟绝域,网罗尽诸天圣人,所求甚大,所涉甚广。
而这沧渺尘世,却不是次次,都能容忍其得偿所愿。
*
昆仑山下。
结束了命运法则的引导,又辞别兄长,亲身奔赴命途前线的两人,正撑伞并行。
这天地间的无垠之水,浸透了丝丝缕缕的晦涩沉郁,兀自倾泻而下,侵染着广袤黄土。
其中几寸雨丝辗转坠过月白色的伞面,令其下悬挂的琉璃红玉轻轻晃动,折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分外晶莹剔透。
像是根本不该存在于人间的,极致的纯粹与无暇。
玉宸微微仰起头,眸子清浅,透过伞侧往外望去,静静地将灰白的天幕收入眼中。
通天一只修长的手正执着伞,与她靠得极近,轻易便可触及她眼底情绪,此时又不由微微蹙起了眉。
自昆仑境内往外行去,充沛得近乎繁密的雨水裹挟而下,随之带来的灰败萧索之意又愈发明显。
与本源相斥,倒也不是不能忍耐,只是这感官到底不好。
通天微微垂眸,心中思虑三分,又见少女回过头来,眼底清晰可见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晃了晃神,又低声唤道:“阿宸。”
“嗯?”玉宸应了一声,站住脚步。
她瞧了通天几息,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微微踮起脚尖,广袖轻敛。
少女柔软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眉眼,含着脉脉的温情,任凭灵力流转交织。便似自寒雨中平添了几分暖意,驱散开些许不适之感。
“这样会好受一点吗?”玉宸扬着脸,含笑问道。
通天眸色暗了一瞬,隐隐带着些克制一般,抬起另一只手扣上了她纤细的手腕,阻止了她的举动。
玉宸微微歪头,似迷惑了一瞬,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便又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避开了少女探究的目光,想了想,又不由认真地拉住她的手,将另一份至清之气传递给她,循循告诫道:“阿宸要记得先照顾好自己。”
玉宸便笑:“好。”
两人默契地将灵气盘绕在指尖,又轻轻勾上对方的手指,方心满意足地循着原先的目的,往昆仑山外行去。
无论走得多远,雨照旧是这般无休无止地下着,远山云遮雾绕,黑云摧逼,再看不分明。
只是两人并肩行于伞下,偏生得了一席之地,得以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