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绝望又换了一番面貌,以崭新的姿态粉墨登场。古老的神话在此时此刻无声上演,像是启示,又像是终焉。
无可挽回,无从避免。
是这样的吗?
太清未置可否,静默地审视着这一切。
交织的命数在圣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几许,纷纷散开,又转而聚拢,编织出更多更华丽的篇章。极尽巧思,妙不可言,像是被天地期待已久的戏剧。
而始终不改的,是结局。
太清修长的手指微微按上右手,眼眸微垂,轻轻地叹了一声。
高居于天穹的星辰安静地陪伴着他,在深邃的天幕中,流溢着淡淡的光。那光细细碎碎地落下来,拂过他凛雪似的发,与愈发淡漠的眼眸。
它们轻柔得像一场梦,又在落至他掌心时,泛起微微的暖意。
“阿宸啊。”太清垂眸叹息,目光缄默无声,“如何为你留住它,也为我们,留下这样一个世界呢。”
他那一声叹息,像是细雪一般消融在日光之下,没有什么重量地跌坠在地上。只需轻轻地拂一拂袖子,也便无影无踪了。
而鸿钧凝视着他两位弟子时,那隐含无奈的一丝叹息,亦是被拂之一旁,暂时顾不上了。
亭台远阔,素琴拂尘。
沉墨色的案几上方,早已端正地摆上了一应茶具,又寻出了一两蒲团,姑且做了招待之用。
虽然道祖目前,也许仍不想见他的两位弟子。
瑶池拉着昊天的手,偷偷从假山后探出头去,想要瞧瞧眼下情况,又被后者赶紧给拉了回去。
太上淡淡地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有说些什么;浮黎眉宇微蹙,眼底微凉,却也沉默不言地坐着。
他打量了素琴许久,此时微垂下眸,长指轻轻按上琴弦,任其蹦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琴声琤然,若漱玉鸣泉,却令浮黎陡然恍惚了一瞬,脸色愈发难言起来。
太上转而瞥了他一眼,隐约觉察到浮黎尚有心事,却不同于先前那件。
若教他说来,妹妹若当真是单纯的心有所属,怕是第一个发疯的,还是他这位现在瞧着平静无事的仲弟。
那么,是什么事呢?
是什么事情,足以盖过圣人的偏执,令疯狂陡然冷却至冰点呢。
太上不知道,却也不妨碍他去猜。
待他瞧着鸿钧的身影渐渐走近,瞧着给他们传道受业的师尊皱起了眉头,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叹惋时,便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痕迹。
太上缓缓起身行礼,低掩下眸中思虑的迹象。
鸿钧在不远处站定,衣袂缓缓垂至脚下,像流云一般漫过玉石长阶,倏忽令四周悄然。
退至亭阁远处的瑶池和昊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微垂眼眸,肃立一旁。
“为什么还要再回来呢?”鸿钧望着浮黎,颇为无奈地开口道。
浮黎垂下眸子,平静道:“师尊,那是我的妹妹。”
浮黎声音微凉,透着霜雪覆盖的冷意,慢慢浸透每一个字词:“我一点一点守着她长大,看着她顺着我所有的心意与愿望,长成如今的模样,又眼睁睁望着她与我渐行渐远,乃至于今日,音讯全无。师尊,我放不下。”
太上无言地望了他一眼。
鸿钧淡淡地望着他:“放不下,又如何?”
浮黎眼眸沉郁,沉默了一瞬,复而道:“我不是一位好的兄长,总是忍不住逾越兄妹的界限,过度地干预她的人生。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带玉宸回来。她不能永远留在异域。”
浮黎拢在袖中的手指攥得发白,目光又格外偏执地回望着鸿钧,令自己深信不疑地重复道:“她应该回家!”
太上敛了敛衣袖,冷静地接口道:“唯有此间洪荒,方孕育我们三人。故土、师友、大道,由不得她偏安一隅,以为太平无忧。玉宸心结未消,我们可以等,却不能等上一世。”
太上眸光微收,垂首向他行礼:“所以,师尊,她在哪里呢?我们的妹妹,在哪里呢?”
鸿钧眉目间聚拢了一层凝沉之色,殊为复杂地望着他两位徒弟,他正待开口,又隐有所觉般,侧过了头。
“啊,好巧。”
随着一道颇为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其间,鸿钧目光所及中,太一一袭白衣,袍裾微垂,携了三寸春日入怀,不急不缓地往亭台走来。
确实少有人能将白衣穿得如他一般耀眼,以至于天地间的光芒皆不由为之聚拢。死而复生,转世还魂,谁又能知晓这其中,有没有洪荒对他的偏爱呢。
至少,这天地初开时无暇的北辰,愿以一切代价,照亮他归来的路。
浮黎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蹙了蹙眉,苍白的指尖微微合拢,构建成法术雏形,又在想起什么时,顿了一瞬,将之不声不响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