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没说什么,轻“嗯”了一下就进去把人放在床上,给她掖了被子,却在转身的时候被人勾住手指。
温郁顿了一下,回了头看着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人,嗓子有些涩:“什么时候醒的?”
林羡清歪头看着他,“下车的时候。”
温郁没说话,好久后,墙上的挂着的钟表的指针往前划着,两根针重合指到了“十二”。
“结束了。”他说。
林羡清的手松了劲儿,最后垂落到床沿,指尖没了力气。
她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什么话可以留住他呢?
没有。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看着自己心里空掉一块,一块又一块。
大风吹过珠算班楼下的桦树也吹过快凋谢完了的石榴花,吹过没有蝉的草丛,吹过那棵她爬了两千两百九十二个台阶才见到的扶桑树。
原来,没有哪一个夏天不会结束。
第36章 珠算
◎一百八十个夏日昼夜俱焚。◎
她双眼看着天花板, 茫然地眨了几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那你该告诉我为什么。”
温郁背对着他,稍长的风衣盖住身体线条,他的头低着, 被林羡清勾过的指尖轻蜷了起来。
好半晌后, 温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等你到了那个家以后你会知道的。”
“但如果你现在就想听的话, 那么, 好。”
这一句话刚落音,林老爷就从外面进来, 问他:“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走?”
温郁很慢地把手揣进了大衣兜里,沉默了几秒才回复:“这就走了。”
林羡清从床上坐起来, 在温郁抬脚踩着门槛时叫他的名字:“温郁。”
她声音很着急, 林羡清一边喊着就掀开被子要下床,林老爷扯住她:“你怎么回事?”
温郁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睑垂着, 唇角绷得平直, 半边脸被黑暗吞噬。
客厅的灯太暗了,林羡清无法看清他。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书桌, 就这么一点距离,林羡清却靠不近。
明明上一秒还在荒野里接过吻,下一秒却就要说道别。
人事哪有这样无常。
他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 走得也缄默无声, 只是在拐角的地方, 两道视线快要断触的时候, 林羡清看见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一双笑眼弯着, 在昏暗的灯光下对她做了口型。
他说,
——“下次见。”
可是,哪有下次啊。
这明明就该是最后一次见面。
老屋里再也没有一点声音,林老爷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就没着急逼问她,只是催她快睡觉。
书桌上搁了本书,屋外风很大,吹动了薄皮的书,书页哗哗翻过一张又一张,最后停在夹着干石榴花的那页。
林羡清正侧躺在床上,视线触及到书缝里夹着的石榴花,花瓣红得发黑,安静地矗立在月光下。
她记得,记得温郁拔光了院子里的石榴花送给她,记得旷野里排排坐的生日花灯,记得他无眠了十多个日夜才换到的手办,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嗯”里不同的情绪。
他明明喜欢她。林羡清想。
她在浓郁的黑暗里阖上双眼,心里默默骂他:
骗子。
撒谎精。
她再也不要喜欢温郁了。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机会让她知道“为什么”。
第二天清早,林羡清收拾东西准备赶车了,她的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身体却是空的。
林老爷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沓用花布包得整整齐齐的钱,老人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塞在她手里:“我身上就这三千多块钱了,你都捎上,林志斌要是对你不好你就给我打电话,缺钱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转到你银行卡上。”
林羡清觉得这三千块钱分外沉重,她鼻腔骤然发酸,“我不要钱,你留着用,我不缺钱的。”
老人的手上因为经常干活做工而爬了茧,皮肤因为时间的侵蚀而变得松垮,林羡清把钱塞了回去,抽了抽鼻子:“我每年都会回来的,你好好在家等我来陪你。”
林老爷叹着气,念了几声“好”,最后又问她:“......昨天那个男生,你喜欢他?”
林羡清的身体僵住,她眼睫颤动几下,轻声答:“不,不喜欢,他欠我东西没还而已。”
林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了吧。”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温郁欠下的那十几天的恋爱算不算重要。
她只知道这辈子都很难忘掉。
到火车站的时候,人潮熙熙攘攘的,林羡清跟林老爷两个人很费劲地才找到车厢,最后进站的时候,她还是不死心地往后看了一眼——温郁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