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潭靠在沙发背上,端着茶杯暖手,随口问他:“之前你还总忌讳樊盛,现在怎么也不介意我给他打电话了?”
“你朋友么。”卫重霄简短地回答道。
他没说,其实樊盛在离开穆安之前找过自己。
他本来就和樊盛不大合得来,还纳闷着为什么这人有事不找凌潭却找自己,结果樊盛淡定的仿佛他俩也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
樊盛约卫重霄在一家咖啡厅见面。今年的冬天本就冷得很,樊盛脱了外套,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手里握着热腾腾的咖啡取暖。
“我...约你出来,是因为我要离开穆安了,走之前思来想去,也没什么留恋的。就是有一些关于凌潭的事,我想跟你说说。”
“我觉得你应该会想知道,你遇到他之前,还有那四年里的事。他自己是肯定不会跟你说的。”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跟你炫耀...而且我就要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所以你不要吃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好一些。”
卫重霄点点头:“我知道,你说吧。”
樊盛低下头笑了笑,那笑莫名和凌潭有些相似。
樊盛说的很细,也很慢。与他说话只让人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时不时他还会停下来思考,似乎要把往事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出一丝差错。
而卫重霄在时光的剪影里,看到了那个倔强的孩子,不爱说话,固执,在亲戚一遍遍地夸奖哥哥时,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服气却又暗暗羡慕。
他看到十几岁的青涩少年在烈日下奔跑,汗水顺着他尖削的下颚滴落,
他看到拿到航校录取通知书的青年,眼中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光芒。又看到青年顶着肆虐的北风做着体能训练,哪怕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也挣扎着爬起来复习理论考试。
他看到踏入航司后的年轻人,身形愈发挺拔,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自信,像头初初长成的雄狮。然后这头小狮子遇到了自己。
那人的眼中看不到别的,只知道自己只有一场盛大要去奔赴——
“高中的时候我也想过‘为什么是他’,现在我只能回答‘为什么不能是他’。他或许不是最有天分的那一个,但到头来,所有亲自看着他走过来的人都觉得,这就是他应该得到的。”
樊盛讲完后,什么废话都没再多说,一杯咖啡也正好见底。
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离开:“我想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所以也没必要说‘再见’。祝你们幸福。”
卫重霄点点头,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只吐出一句“谢谢”,等他再反应过来时,樊盛已经结完账走了。
这也是个孤独的人啊。
卫重霄向来不是对情感很敏锐的人,但此时看着那个背影,他突然觉得樊盛之所以能和凌潭成为朋友,大概也是因为有着些许相似的灵魂吧。
抖了抖外衣穿上,他匆匆离开咖啡厅,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凌潭,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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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我茶都喝完了,你怎么还走神呢?”凌潭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出不出发了?”
卫重霄猛地回过神来,看见凌潭一手举着空茶杯,笑眯眯地看着他。
“走!”在那墨黑浓密的头顶上揉了一把,卫机长当机立断,拎起人就出了门。
庙会仍是那个庙会,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逛个小吃摊简直是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小孩子的喊声和老板的叫卖声混在一起冲击着耳膜,时不时被人踩一脚都是常态,衣服上还有不知被谁蹭上的油渍。
卫重霄被挤得满头黑线,但下一秒侧头看见凌潭闪闪发光的眼睛,只觉得这人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小农民,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凌潭问他。
“没什么。”
“什么?”
人群实在太喧闹,凌潭啥也没听清,还被挤的一个趔趄。
卫重霄指了指自己的衣角,费劲地凑到他耳边:“拽着我,别走散了。”
凌潭上手揪住他的衣角,觉得不得劲又把手插进他兜里,摆了摆去还是别扭极了,索性摸到卫重霄袖子里,大大方方地牵住了他的手,又恶作剧似的挠了挠他的手心。
这个人一向坦诚,对于喜欢的东西绝不犹豫含糊。卫重霄心想着,握紧了那只手。
看着凌潭高兴,卫重霄也就跟放养孩子似的,不顾庙会里的“天价”,带他尝了茶汤,吃了羊肉串,甚至买了两个棉花糖。
凌潭举着糖正想笑,却见卫重霄走向卖氢气球的小贩,那瘦高的身影在一众带着孩子的爸爸妈妈之中格外突兀。那人静静排了会儿队,拿回一个红色的心形气球,仔细地把另一端的绳子绑在了凌潭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