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拂晓的脸色沉了下去。
“周晚照为什么会被送来学校?为什么家里人没发觉她不对劲?她有没有可能寻求过呼救但是被忽略了?你既然爱惜她,为什么让她被送来这里?为什么送来之后你没有及时把她捞出去?从她入学到自杀,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你到底在做什么?她的死,究竟是学校逼迫造成的,还是你觉得你身为她的家人,没能及时挽救她,也负有一定责任?”
“你来这里,重新体验她曾经体验过的一切,惊吓、恐慌、绝望……还有‘对亲情的期盼和期望的必然落空’,你要求自己全部重新体会一遍。这个过程,真的是为了找出死亡的真相?还是为了惩罚自己,以自找苦吃的方式来赎罪?”
“周拂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来这里,到底是想要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周拂晓定定看着他,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在聂韬成的眼里,他只是太伤心了。聂韬成甚至有点心疼:“你知道昨天为什么我让你把手机带进禁闭室吗?为什么不罚你或者劳动代偿?因为你自己在罚自己,我不需要再罚你。”
他伸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周拂晓的脸颊。周拂晓没有躲开,但是打了个哆嗦。男人的手温暖、干燥、带着香烟的气味,却比当头一棒更加醒神。
“当然,我得承认,我也不想罚你,”聂韬成坦白:“相信我。我其实希望你幸福。”
周拂晓张了张口,声音好像是过了很久才出来的:“但是,幸福是不存在的。”
聂韬成把手放下来。
“叔本华说的。你刚刚在课上讲了,叔本华认为,幸福是不存在的。只有避免不幸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课,“你能帮我避免我的不幸吗?”
聂韬成依旧温柔:“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的话。”
为了赶晚自习,周拂晓晚餐没吃两口,空着肚子到课室先是发现座位柜筒塞了几张骂他的纸条,然后就是作业本被撕掉扔在了垃圾桶里,好不容易抄的《弟子规》白抄了,到后来,干脆自习的时候有人偷偷往他后脑勺扔小石头。
疼倒是也没有特别疼,但是他回头找人那一下引起的全场哄笑就比较尴尬。
最后是汤纯站出来向聂韬成举报:“总教,有人欺负拂晓。他们太过分了!”
聂韬成先是露出个惊讶的表情——说不好他是惊讶有人敢欺负周拂晓这个事实,还是惊讶是汤纯来做这个举报——然后去看当事人寻求确凿证据。
周拂晓无辜地坐在位置上,配上那张苦情脸,当真有一股弱小可怜被保护的娇花气质。
“有人欺负你吗,周拂晓?”聂韬成当着全班的面问。
周拂晓环望四周,挑了几个指过去。
被指的一下子站起来反驳:“我没有!你不能诬陷我!”
聂韬成又问:“有证据吗?”
周拂晓嚣张地摇头:“没有。”
“那就难办了。”聂韬成笑盈盈地走过来:“你说他们欺负你,但是没有证据。他们又说他们没有。到底是你说谎了呢?还是他们说谎了呢?”
汤纯这时候把塞在周拂晓柜筒的那几张纸条拿了出来:“总教,这时候他们写来骂拂晓的。纸就是从作业本撕下来的,大家都只有一本作业本,只要找一下谁的被撕过就知道是谁了。”
他这么一说,聂韬成已经看到那几个把作业本往手里攒的小坏蛋了。他把那几个人拎了出来叫到课室外面单独处理,然后在班里重申了坚决抵制校园霸凌的纪律,最后为了嘉奖汤纯帮助受欺负同学、敢于揭发举报歪风邪气的正义之举,给他加了3分。
于是,到晚自习下课,所有人回宿舍的路上都能看到,公示栏里的积分累计榜上,汤纯当之无愧站到了榜单第一名,成为入学第二天就累计获得4个加分的超级幸运儿。
汤纯本人反倒没有感到特别光荣。下课后他和周拂晓一起走回宿舍。
周拂晓向他道谢:“晚自习的事情,谢谢。”
汤纯很高兴:“那我们和好了?”
周拂晓为他的纯真感动:“嗯。”
汤纯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助纣为虐的人。你能帮助我,帮助谢颐,就说明你不会和聂韬成他们同流合污。他们肯定也会明白你的为人的,只是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也别灰心,日子还长着呢。”
周拂晓也有歉意:“医务室的事情,抱歉。”
汤纯释怀了:“没事。你说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他像是认真地思考过:“我当时只是从我自己的情况出发,我也不了解你经历了什么,不了解谢颐的情况,所以我的理解也是片面的。可能你们经历过我没经历过的事情,像是谢颐,感觉他和他爸的关系非常疏远,可能他爸真的只给钱,很少关心他,那样的话确实作为父亲也是不称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