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白竹亲耳听到的皇城丧钟声,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云姑姑不是在咸宁四年那场宫变当中,没能挨得过北镇抚司的审讯,死在诏狱了吗?
言云衿强撑着意志缓缓睁开眼,神色茫然的环顾着四周。
头上是材质上佳雕花床木,右侧放着个山水画屏风。入目的景象让她感到十分熟悉,短短几瞬言云衿便意识到,这里竟然是她姑母,先皇太后的寝宫。
从前姑母在世时,她小时候经常被接近宫里,住的就是这间寝殿。
可如今慈宁宫已经易主,她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言云衿抬起手,发现手上那个她戴了许多年的红色玛瑙手镯不见了踪影。手镯是出嫁前姑母送与她做嫁妆的,价值连城。这些年她一直戴在身上小心呵护,一刻都不曾摘下,怎么会不见了呢?
白竹看着神色慌张的言云衿,连忙问道:“怎么了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奴婢叫太医过来诊脉吗?”
言云衿看见白竹伸过来扶住她的手白皙光滑,完全不像做了几年粗活的模样。目光上移,一张圆润年轻的面庞映入眼帘,她这才发现了哪里不对。
自她夫君谢延卿死后,言云衿谢绝了朝廷的关照与慰问,带着白竹在羡云苑一住就是四年。
这四年来,她每日跪坐于青灯古佛前,白竹跟着她每日也只是吃些清汤野菜,人也逐渐清减下来,这绝不是她现在该有的样子。
一个荒诞的想法从她脑海中渐渐浮出,言云衿反抓住白竹的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闻言,白竹像是更伤心了些:“明儿就是上元佳节了,姑娘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都是奴婢不好没照看好姑娘,才叫姑娘失足落水受了伤,奴婢这就去回禀太后娘娘,娘娘若是知道姑娘醒了,就能安心了......”
言云衿眉头微蹙,疑惑道:“我昏迷了半个月?”
“是的姑娘,您可把奴婢吓坏了。”白竹低下头犹豫地小声说道:“姑娘你不要伤心,武安侯有眼无珠,即便她不娶姑娘,太后娘娘也定会为姑娘寻一门好的亲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姑娘不必在意外头那些闲言碎语......”
言云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没能理清头绪。
她记得自己十七岁的那年,她姑母言太后有意拉拢武安侯,想将自己许配给他做正室夫人。此消息一经流出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一时间引起了都察院以及一些言官的不满,纷纷上奏意图制止此事。
然而就在返京述职前,武安侯受伤坠马寸步难行。无奈只好同朝廷递了折子,留在永州军营安心养伤。
明眼人都看得出,武安侯不愿娶言家女为妻,更不愿为太后娘娘所用。
言云衿本人心思倒是没有因此起波澜,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与她议亲之人为人正直上进,不似那些个世家纨绔子弟终日只知道贪图享乐,受父辈荫蔽在朝廷挂个虚职,做尸位素餐之人,对她而言没有太大影响。
想是姑母为着她的婚事多加思虑,挑选的人多了些,一来二去的京城里就传出来言家嫡女克夫的流言蜚语。
甚至就连她去寺庙礼佛,马车受惊不慎落水的这件事,也被人编排成了爱慕武安侯多年惨遭拒绝,心灰意冷投河自尽的虚假故事。
言云衿将方才白竹的话重复了一遍:“明儿就是上元佳节了...”她突然心口跳的厉害,声音略有些颤抖的问出口:“当下可是咸宁三年,正月十四?”
看见白竹点头后,言云衿长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死,而是回到了五年前,她十八虚岁的那一年。
指尖不住的颤抖,想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求,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回到了同谢延卿议亲的这一年。
想到这里言云衿坐起身,拉住白竹的手急切地问道:“白竹,你可知谢延卿现在何处?”
面前的人一脸疑惑,“奴婢...不认识什么谢延卿啊...”
言云衿意识回笼,猛地想起这会儿她姑母并没有给她另议亲事的打算,周围的人包括上一世的她在内也未曾注意过谢延卿。
“就是那个之前总跟着父亲来府里书房议事的,穿着素衣的年轻公子。”言云衿伸手指向头顶道:“这里别着一枚木质的发簪。”
白竹猛然想起的确是有这一号人物。因为穿的太过朴素,衣料连言府中的小厮身上的料子都不如,所以她还留心打量了一番。
那人听说名声不太好,至于怎么不好她也不太清楚。白竹她皱了皱眉,不明所以的问道:“姑娘说的是谢翰林吧,这会子他应该在翰林院当值吧,姑娘怎么突然提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