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如今他既然已能清楚的看清朝中未来走势,便不会让这一年的科举惨案再次发生。
言云衿过来时,离得老远便看见谢延卿站在窗前,手中执着一卷书正看得认真。
这几日她时常过来看望谢延卿,院中经过的官员和宫人见怪不怪,又因她身份高贵谁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上辈子她与谢延卿成亲后,有一次外出回来曾看见他穿着素衣站在书房的窗口看那本她平素最爱的《临川先生文集》。
庭院内种着几颗细长的竹子,每每到了夏天竹叶生的茂盛翠绿,点缀在他身边别有一番韵味。
他脊背挺直,握着书的手指指节白净修长。远远的看过去,美好的像一幅水墨画。当时的言云衿脑海中浮现出幼年时母亲教她的一句诗,“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谢延卿如有所感扭头看向她,放下手中的书笑着说:“妍妍,你回来了。”
彼时言云衿刚因着克夫的名声不得已下嫁给谢延卿,但她没想到她的这位夫君在宫里头的名声甚至和她相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仅仅是回宫探望姑母这短短的一段路,她就听见好多个人在身后对她指指点点。
一路上言云衿忍着的委屈,在回来看见谢延卿拿着自己最爱的书籍时积攒到了顶峰。
美景虽美,但却丝毫没有动摇她对他的嫌弃之心,她迎着谢延卿的目光走了过去,毫不客气的拿起他手中的书嘲讽道:“你这样的人,还配看临川先生的文章?”
她看见谢延卿眼中的落寞一点点染了上来,却也还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回想到这里她羞愧地低下了头,五脏六腑都冒着酸涩,迈向石阶的脚也顿在原地,犹豫着不敢上前。
谢延卿回眸时恰巧看见了在窗外撑着伞发呆的言云衿,她周身带着水汽,不知站了多久。
他拢了拢外袍,在言云衿的注视下放下了手中的书,消失在她视线之中。
没过一会儿,面前的房门被打开了,这人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将一件衣衫轻轻地盖在言云衿身上。
他虽是文人学士,不似武夫那般有着强劲的体魄,但却肩宽背薄,并肩而立时他要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今日的他似乎比前几日有了几分精神,虽然看着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憔悴,但最起码蹲起自如行动也不那么困难。
言云衿愣了愣,看向自己肩上的素衣。她出门时穿的厚并没有感觉到冷,但面对谢延卿的关怀她心里觉得格外受用。
“这件是今岁内廷新制的,还没有人穿过。”
言云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将方才心中的酸涩咽了下去笑着说:“我又不在意这些的。”
谢延卿张了张口,最终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他后退了半步又做回了那个礼貌疏离的自己。
“这么晚了,言姑娘为何还过来。”
言云衿见他如此也没生气,自顾自的进到屋里,围着书案转了一圈朝他露了个明媚的笑容,道:“我来监督你有没有按时喝药。”
她朝桌案上摆放的食盒里看了一眼,浓郁的汤药已经见底,一旁碟子里的糕点也有被动过。他像是不喜欢吃甜食,里面的薏米桂花糕都和送来时的那般摆放的整整齐齐。
谢延卿见她仔细的检查着食盒,放缓声音,“我一向身体康健,不会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闻言,言云衿伏着的背部紧绷,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殆尽。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谢延卿,不知是不是屋内红烛的光芒太刺眼,造成的错觉,谢延卿觉得面前的姑娘委屈的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屋外雨声细密,言云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后她颤抖的吐出了几个字,“你骗我......”
谢延卿手间的动作一顿,背上的伤受到牵动,火辣辣的疼了起来,此时他也无暇顾及。
“你骗我的。”言云衿又坚定的说了一遍。
“你说你身体康健,可昏迷之时太医诊断却说手腕双腿处都有陈年旧疾。你说你爱惜自己的生命,结果却跑到御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拒婚......谢延卿,你不是因为爱惜自己,而是你把你的这条命给了别人......”
他把他的这条命给了恩师钟勉,给了在麓安书院中惨死的三十一名同窗,给了天下所有寒门学子。
唯独没有留给自己。
从上一世他揽下全部罪责毅然决然的奔赴黄泉,再到这次冒着生命危险公然拒婚。
言云衿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一前一后的两场事故给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后怕。这份恐慌不仅仅来自于对谢延卿身体的担忧,更是来自于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