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充斥着她整个心胸,见他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她有些恼怒的地皱着眉,很不礼貌的转身离开了。
言云衿站在原地,将前世那个孩子气的自己尽收眼底,也看到了从前一直被她忽视的,她离开时谢延卿眼底的落寞。
其实前世自打她听说了朝中的一些风言风语后,对谢延卿这个人一直抱着嫌弃之心,也不愿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们之间再次有交集,还得从咸宁三年,太后赐婚开始说起。
那时的言云衿先后被伯爵府和侯爵府拒婚,更是传出来她为武安侯寻短见的谣言,一时间声名狼藉,满京城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愿意同她粘上关系。
也就是这时,她姑母和父亲看中了才华横溢,出身寒门的谢延卿。
他出身低微,父母又已经双双过世。且他任职翰林院侍讲学士,本就是未来入内阁的最佳人选,这样的他看在言阁老眼中做女婿再合适不过了。
就这样一纸婚约将他们二人绑在了一起,没有感情的婚姻易生怨偶,成亲之后言云衿却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滋味。
她一贯讨厌忘恩负义的人,婚后的这段时间里即使谢延卿百般柔情,看在她眼里都是虚伪做作的表现,让她厌恶至极。
然而此时回首再看,心境却截然不同。
她知道梦境中的谢延卿看不见她,却也依旧执拗得每日跟随在他身边。
每日她会看着谢延卿穿戴整齐,目送他上早朝前说一句:“夫君一路小心。”
会站在院门前等候着他夜晚归家,在看见他身影出现在巷口时欢快的跑到他身边,道:“夫君辛苦啦,快快洗手去用晚饭吧!”
会在他孤身一人坐在书房批改课业到深夜时,坐在他对面不眠不休的守着他。
更是在他被梦魇折磨的整夜说不着时,做出拥抱的姿势安抚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即使他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也没办法真正与他相拥。
这样简单温馨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临近冬日里,谢延卿突然异常憔悴的回来,站在前世的自己门前犹豫着不想走。
言云衿看见前世的自己不耐烦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谢延卿嘴角勾起一个憔悴的笑,说:“最近翰林院公务繁忙,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住了。”
前世的言云衿点点头,并不在意。
谢延卿叮嘱了几句,在她快要发火前及时收住了话,转身朝着自己书房的方向走去。
言云衿跟着他入了房间,在他费力的脱掉身上的朝服时,看见白净的里衣袖口布满了血迹。
一双清瘦的手腕血手模糊,像是受到了沉重锋利的东西磨损所致。
言云衿连忙上前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心痛地无法呼吸。
她知道,那一天终于是要来了。
自那日之后,谢延卿再也没能回到羡云苑。
在诏狱关押了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将全部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为了尽快将事情了结不出差错,在司礼监的掌印福公公的多番鼓吹下,最终朝廷下达了杖毙的旨意。
五十廷杖,每一杖都是冲着要他性命去的,谢延卿全程没吭一声。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快停下啊,不是这样的!”
“求求你们不要听信阉党谗言,他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啊!”
言云衿跪在诏狱湿冷的地面之上,苦苦哀求着周围的所有人,然而没有人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昏暗的牢房内充斥着血腥气息。谢延卿俯身趴在地面之上,透过诏狱顶上狭小的窗,看见外面飘落着今岁的第一场雪。
他这一生,欢喜与悲凉总是与这个季节息息相关,分也分不开。
内脏已经破碎了,血迹顺着他的口鼻缓缓流淌下来,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从怀中艰难的掏出了一枚金簪。
时隔多年,上面的东珠依旧圆润亮眼。
咸宁四年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散落在人间,与此同时天地间再也寻不回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
言云衿的泪已经流干了,以至于梦醒时分她看见坐在自己身前,握着她的手一直守着她的谢延卿时,酸涩充斥着整个眼眶,却流不出半分泪水。
许是遗憾过深,又或许是苍天有眼,给了他们再续前缘的机会。
此时此刻,看着他平缓的呼吸,有温度的手掌心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
她想抬手如梦境那般描绘着他的轮廓,可刚一动就见谢延卿睫毛微闪,几乎是一瞬间他便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彼此都愣了片刻。谢延卿将她的手贴在自己侧脸上,柔声道:“妍妍,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