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我扔了,”她仍低着头换鞋,“我不喜欢他。”
陈若安僵直的背松垮下来,她怔怔地看着宋辞换鞋,她不知道她忠诚的机器们是如何暴露了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呢?
那捧花扔掉了啊,她想,不喜欢所以扔掉了。
宋辞把风衣脱下来挂在门口,然后朝陈若安走过来,然后背对着她站定了,低头露出后颈的拉链来。
“帮我拉一下。”她说这话的感觉,叫人觉得这件事每天晚上都在做一样。
陈若安凑过去帮她拉开,一节节脊骨逐渐出现在她面前。她恍惚间看到这一排尖牙上下起伏,宋辞的头颅仍低低地垂着。这种起伏是错觉吗?还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体也在一张一舒?
她分不出来。
手指捏着小巧的拉链,缓慢地拉到尾椎骨,拉到底了,她的手不肯离开。
“我要为我的……”她小声说,“所作所为——我要为我放它们去看你道歉。
“我不该——”
然后那拉链从手里溜走,然后宋辞吻过来。陈若安觉得是时候闭嘴,也对,只是叫她拉拉链来着。
后来回忆,那晚是陈若安先动了更深远的念头,然后生生地把宋辞拽过来。
到底因何而在乎对方?到底这栋房子能容下她们多久?
然而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种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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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是一个对生活感知极为恐怖的人,这是她对自己的锻炼,久而久之就变成习惯,或者说本能。
这是她的过人之处。
第14章 球形玻璃
全国巡演开始之前,舞剧要先在南安演上一段时间。
陈若安去看的那次是第十四场,那天周末,她久违的有了周末的感觉。
弦断声。
开场之前陈若安一直看着票面上的琵琶出神,精致的乐器上悬着细细的弦,太精细了,把女人的一生缠得那样彻底。
她看舞台上的犯花,看她那小小的依仗着自己琴技的高傲。可犯花怎么能把琵琶看做朋友呢?那个时代那种身份,琵琶应该是越弹越弹不明白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做观众的资格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心态开始改变,变得不能纯粹地去看待宋辞的舞台。
她隔一会儿就要擦掉聚在下巴上的泪水,第一滴泪从什么时候悄然落下,她自己都不知道。
犯花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那样走路那样撩动琴弦……她看犯花的时候是看不到宋辞的,可宋辞的身上常常能看到犯花。
这太不公平,她想,那个偏执而个性强烈的女人,像蛊毒一样缠绕在宋辞身上了。
可是宋辞也把犯花当成朋友。
她不理解宋辞,也不理解犯花。
返场谢幕的时候,宋辞向各个方向的观众鞠躬、挥舞双手,明媚的笑容挂在她脸上,好像她比观众还要更早走出这个故事。陈若安呆呆地望着她,从前排观众挥动双臂的缝隙里。她发觉这是宋辞的一种能力,把犯花和宋辞都暂时安放起来,然后用最大程度的笑容回馈观众。
她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她见过太多个宋辞窝在阳台上喝酒的夜晚。
啊,她讨厌犯花。
后知后觉地,似乎这才是她迟迟不肯来看的原因。
犯花死在舞台上,死在月圆的夜晚,陈若安不能释怀。载宋辞回家的路上,她只能用沉默掩饰试探的问题,宋辞能感觉到这些。
“你不说话……”宋辞平视前方,路上有各式各样的车辆,“都过了一个小时了,我也不指望你跟我说观后感了……”
陈若安抿了抿嘴,还是欲言又止。两秒抢完所有票,观后感谁都能说,可陈若安能感受到的注定是独一份的,完全以宋辞为中心的观后感,不知道是不是有失偏颇。
莫名有种冷战的感觉,明明开车过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宋辞别过头去,车窗上映着陈若安模糊的轮廓。
沉默,像一片无边的死湖。宋辞开口了,湖面霎时划过一道火光。
“你不能讨厌犯花。”她突然说。
然后又陷入沉默。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询问也没有愤怒,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陈若安再不说话就相当于默认了。
“反正她已经——牺牲了。”陈若安说。
“没有。”
宋辞还是看窗外,头靠在后背上,车外的繁华和里面隔绝。
“没有,”她又说,“你别试探我了,她没死。”
陈若安深深叹了口气,这个问题里蕴含了太多有关未来的事,但车上合适聊这些吗?
“快到家了,”她说,“前面有个酒吧。
“要去吗?”
宋辞看向她,侧脸,黑框眼镜下不知道是什么目光,但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她笑了笑,这位一丝不苟的研究员不知不觉也变成这样,在深夜寻找酒馆的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