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视着皇帝,豫王漫不经心地道:“父皇不必疑了,这消息不是假的。”
“便如父皇所言,如果太子还在,我今日便是登储,也是十死无生。”他说道,“若非确认无误,我不会起兵。”
皇帝定定地注视着他。
无比的寂静,这座被地龙烧得温暖如春的宫室,在这一刻,寒静得仿佛万里冰封的雪原。
……
顺天门上,吴炎望着下面激战在一处的兵卒。
一个兵卫走到他身边,紧张道:“大人,再这么打下去,事态恐怕就不可控了。”
思索了一会儿,吴炎低喝道:“放出陈晏已死的消息。”
兵卫点点头,又皱了皱眉:“但我们拿不出证据,只怕一时难以完全取信。”
“能打乱他们的进攻即可。而且消息确凿,他们的统军府也已经收到了信报。”吴炎道,“用不了多久,这些人自会知道,陈晏已死。”
“是!”
那兵卫迅速拉出数十人。不一会儿,只听从顺天门的宫楼上,突然传来齐刷刷高喊声,那声音是如此响亮,在混乱的战场上清晰可闻:“绛城军报,太子中乌头毒箭,已不治身亡!”
“绛城军报,太子中乌头毒箭,已不治身亡!”
这一句,石破天惊。要知道,无论是太子府的府兵也好,还是冠甲军也好,他们今日在这里浴血拼杀,很大一部分的动机就是为了陈晏。作为陈晏嫡系的队伍,他们绝不能让豫王通过逼宫窃夺陈晏的太子之位——但所有这一切,都是以陈晏还活着,陈晏还能回来为前提。
一旦陈晏身死,他们现在所有的抵抗,通通都失去了意义。
捕捉到冠甲军的攻势,似乎因为这句话而被打断了一下,宫门上的叫喊声更大了。
“绛城军报,太子中乌头毒箭,已不治身亡!”
站在宫门最中央,喊声最大的那个人,他的嘴还张着,忽然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步。
下一瞬,茫然中剧痛袭来,他费力低下头,看见一支长箭没入胸口。血从口中喷出来,他看见身旁的人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惧,然而那种惊惧却不是对着他,而是面朝着宫门外的长道。
……那里,怎么了?
怀着这一点微渺的疑问,那人想要睁大眼,但下一刻,灭顶的黑暗吞没了他。
他的身体砸落下去,同一时刻,顺天门前黑暗的密林长道上,大队人马浩浩奔袭过来!
为首的那个人,手挽长弓,奔马如电,玄甲在空中拉出一道凌厉的暗光!
就在他越来越近时,突然的,顺天门下的兵士中,响起一道狂喜的呼声:“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
十日前,宣平。
沈留:“你说,青君的目标是殿下?”
顾凭:“他想杀了陈晏。”说出这句话,他静黑的眸子忽然波动了一下。下一瞬,他闭上眼,好像有什么可怕的力量,压下了身体里所有的反应,他低低道,“明杀也好,暗杀也罢,他绝不会让陈晏活着回到凤都。冒提之所以会大举发兵,进攻绛城,应该就是他的主意。我想,他已经做好了趁着这一仗,取陈晏性命的准备。”
他的声音那么沉静,但那侧脸苍白如冰雪。
“为什么青君要把自己,和他手中的人马分开——因为他要做两件事。一件是对陈晏下手;另一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或许已经同豫王联系上了。”
沈留紧紧盯着他,作为暗部之首,他一听就明白:“青君要除掉太子,联手豫王,逼宫夺位?”
抿了抿唇,沈留说道:“这是推测。”
——是推测,但是,出乎意料的合理。
甚至,因为沈留执掌暗部,他手头掌握的很多消息,都似乎能跟这个推测产生某种印证。
比如数月之前,暗部发现豫王府与江湖上几支匪道之间,似是有些联系。但是,当他们盯上那些人,想要去探清情况时,那几支匪类齐齐失去了踪迹……这般作风,并不像寻常匪徒所有。如果他们是青君控制的人马,那就说得通了。
顾凭抬起眼。
冥冥之中,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凝视着黑天上复杂运行的星轨。好像所有的人,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在下一刻行至交汇,尘埃落定的终点。
千头万绪从心头滚过。他想到了陈晏,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柔软的寂静。
顾凭将一封密信交给沈留:“用最快的速度,把它传给殿下。”
沈留:“明白。”
……
四日前,济江。
帅帐。
榻上躺着一个人,双目紧闭,面颊僵硬。赵长起抱着双臂打量他,小声啧啧道:“别说,他扮成这样,还真跟殿下有七八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