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个胆小鬼。
可我想保护他。
我看着他,我强迫他看着我,他遮挡右眼伤疤的纱布还没戴上,那个伤口离近看起来更加狰狞,他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他那个难以言说的伤疤,于是他再一次避开了我的目光,他这样下意识的细小动作几乎洞穿我的心脏,我不想这样,我希望让他知道他所有的一切都值得展现在阳光下,可我现在——
我现在也同样毫无办法,因为我想让他离开。
我该让他回家。
于是我再一次攒足了能让自己坚定的理由,我重新看着他,对他说:“你得回去,我们都该待在自己在乎的人身边,至少也该让在乎自己的人不再担心。”
“所以我要留在这儿,你该回到亚历山大。”我尽力把这句话说得平稳。
“我…!”他看着我,口中的话却一下子被截住了,他就只是看着我,半晌才压抑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感情非要两个人在一起才能维持,而你现在其实在给我们重新一次机会,但我想——就承认了吧,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了。
意识到这一点让我非常沮丧,我开始明白我现在做的事不光是让他回家,还是在亲手剪短我们之间的微弱联系,也许我们的关系真的已经到无法修复了,也许真的该放手让它走,毕竟现在是末世,还有什么比生存下去更重要。亚历山大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在那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屈辱和痛苦,而我不想让他们更不安了。
所以,其实不管从哪个方面想,我都该结束和卡尔之间的,这样复杂的感情。
旁边的尼根大概是等的不耐烦了,他用球棒怼了怼卡尔的肩膀,用事不关己的语气插了一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无所谓了,但我真心觉得你该走了,dude,有些话再说出来就难堪了,你觉得呢?”
卡尔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我,他眼里很多感情,他大概想到了,也有很多想说的话,每一句想说的话后面都会把我们领向另一个结局,但他全部忍住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摔门而出。
尼根看上去却心情不错,他扛着露西尔站在我身边,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我,接着做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说:“他生气了,他绝对他妈的生气了,你觉得呢?”
他的“你觉得”让我心烦极了,就像是剧院里看热闹的观众,又觉得新鲜又觉得无聊透顶,于是开始不厌其烦和旁边的观众预测剧情,可那些都是我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于是只能对他说:“都和我没关系。”
“Fine,我不说了”尼根很好说话地闭嘴了,他往门口的方向晃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对我说:“其实我还挺希望他留下来的,不过…”
他遗憾地耸耸肩,接着也开门离开了。
门关了之后,整个房间非常安静,只有我还站在那里,但是觉得非常疲惫,我在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后,突然有些站不住了,于是顺势慢慢蹲下身,把自己蜷成一团才感觉好了很多,有些温暖也有些可以依赖的安心感。我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大抵还是怀疑了一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破烂世界,然后才发现,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想家了。
我沉浸在这个世界,沉浸在每个人可预知或不可预知的命运里,没意识到我在这个世界已经留了这么久,也许是真的回不去了,那我以后该去哪儿?我是说,救世军的基地早晚要崩溃,我还要回到亚历山大么?但今天过后,我又该怎么面对卡尔?我承认自己的感情,却也承认我们之间的距离。
要不就和麦克一起走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和麦克一起逃跑,那就完全是未知的命运了,我能对谁负责?我根本没法负责。
从开始到现在,我连自己的生命都没有负责过。
这和生存还是毁灭一样,都是无解的问题,当我开始自嘲的时候,却听到尼根房间的门再次被人轻轻推开了。可我也没有抬头看,有一种破罐破摔的颓废感,让我像一只没种的鸵鸟一样,只想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就一会儿,别让我意识到现实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个人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却还是迈步向我走来,他蹲下身的时候,像是想对我说什么话,但最终还是没有。于是我问他:“外面着火了么?”
他说:“没有。”
我却有些怀疑,接着说:“可是房间里像是被火光照亮了。”
“那是因为太阳快要落山了。”他回答我“这是夕阳的颜色。”
我这才相信了,原来映在房间里的是夕阳的橘色,并不是外面整个世界在燃烧,我又问他:“你会唱摇篮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