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稻在周隐的衣襟里探头,惊奇不已:“晗色,看来他只认得你啦!”
“哦,那我自己收拾他。”晗色应了一声,伸手揪住哑巴的后领,仅用一只手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哑巴拎起来浸入那浴桶。
周隐自觉地出门去了隔壁。
房间里空下来,晗色看浴桶里的哑巴。哑巴迷茫地缩在浴桶里,眼珠子只会跟着晗色转动,手不自觉地轻轻拍打水面。
晗色两手撑在浴桶旁边,无声地久久看他。看他拍水的十指修长,看他从头到脚生得威风英俊,看他眼睛形状锋利眼神宛如智障。
看他这一具上品的残躯,装一缕不全的魂魄。
晗色怔怔看了他半晌,飞往不知何处的魄归位,笑起来时眼里的泪也掉了出来:“原来你长这样啊,哑巴……我以为你也死了。”
哑巴眼睛给了细微的反应,他从浴桶那边滑拉过来,抬手去摸晗色的眼睛。
晗色也伸手,轻轻触碰哑巴的眼睛:“你是不是还记得我?可你又不认识我是谁了。”
哑巴充耳不闻地碰他的眼角,皱着眉头有些着急的模样。
晗色凝视了他半天,掬起桶里的手擦在他脸上,洗掉他脸上的污垢,用灵力治愈他的伤:“你这样子,比我第一次见到余音那会还倒霉。”
哑巴去摸他的脸,晗色避开,他便钻进水里只露出眼睛,闷在水里吐泡泡,不开心了。
晗色默念了数声,创痛裂骨,忽然把哑巴从水里捞出来,在水珠淅淅沥沥里虚虚地环住了他。
“对不起。”
哑巴是和他一起被带回鸣浮山的,他被嚣厉关着时,哑巴也许正在受折磨;他因走火入魔画地为牢时,哑巴也许正在逃亡路上受尽苦楚。他有今日情形、往日罹难,都和他有关。
晗色道着歉,哑巴却开心地抱紧他,往他耳边吹气,无知无觉地蹭着他耳畔。
这一晚,哑巴洗完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晗色将手放在他后脑上,一遍遍检查他身体内外的伤势,外伤可愈,魂缺不可追。待到半夜,他束手无策,抱着膝坐在离他不远的地上彻夜不眠地看着他,唯恐是幻觉若梦。
第二天如是。
第三天如是。
寸步未离,目不交睫。
他牵引着哑巴衣食,将他的一举一动都锁在眼皮子底下。变笨的哑巴紧紧跟着他,走不直路说不出话抓不稳东西,眼神呆呆,却常会冲他傻笑。
第三天夜里,晗色站在窗台前,背对着月光凝视床榻上睡得安详的哑巴,直看到头痛欲裂,他才转头闭上眼。
哑巴还活着,不是梦。
晗色抬手一挥在房间里设下灵力网保护他,随后按着窗台轻灵灵往屋顶上翻,顷刻间就坐在了屋顶。
万家灯灭万里夜,他抱着一膝仰望满月,还没吹一刻冷风冷静冷静,设下的灵力网有了动静。
晗色当即起身,谁知低头一看,只见方才还躺在床上睡大觉的哑巴居然跑到了窗台,脸上露出着急又委屈的神情,手脚不协调地要从窗台爬到屋顶上来,手一滑,人就从窗里掉了出去。
晗色心弦勒紧,当即瞬移过去把他拉上来:“你怎么醒了?”
话未说完,那大块头的哑巴委了大屈地低着头拱进他怀里,使劲地蹭着他胸膛。
“诶诶干什么,痒!”晗色皱着眉捏住他耳朵把人拎开,“你是刺猬不是小猫小狗!”
哑巴顺势握住他的手,凑到唇边吧唧亲。
晗色原是满腔惆怅,忽然被亲,浓厚的阴影骤然笼罩识海,抽回手来横眉竖眼:“干什么你?”
哑巴手里空了,他呆呆地看了晗色一会,形状生得锋利的眼睛睁成圆溜溜乌漆漆的桂圆眼,然后抿起唇,眼泪毫无征兆吧嗒吧嗒地掉起来。
晗色:“……”
这时周隐的脑袋从隔壁窗台冒出来,小松鼠田稻抓着他头发坐在他头顶,一人一鼠楞在夜里。
田稻的松鼠嘴巴张圆,脱口而出:“你们在干嘛?都黏三天了还不够咩?白天地上腻歪夜晚还搞屋顶情趣play?”
哑巴受惊地火速钻到晗色身后,眼泪瞬间停住,螃蟹一样冲他们挥舞拳头。
晗色无奈地暼一眼对谁都有敌意的哑巴,不自主地抓抓头发:“没有,不是,我吹冷风玩,仙君你们呢?半夜三更不饱睡?”
周隐袋鼠似的一蹦就跳到屋顶上,田稻一爪抓着他的呆毛一爪指着夜空:“今天十五啊,满月,我和子藏来赏月。”
晗色这才发现月圆,身后的哑巴攥住他的手,力气大得要命,也不知道之前睡得沉沉,怎么突然惊醒了。
周隐一掀衣袍便盘膝坐在屋顶上,田稻从他脑袋上滑到他肩头坐着,蓬松大尾巴轻摇慢晃,唏嘘不已:“不管哪个世界,日月星辰都是一样的好看,我老家的月亮也这样圆,害好久没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