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寒的手被单方面抓着,只得强忍怒气,一字一句地吼道:“吴斌,你他妈就算要混日子,就算不珍惜钱,也稍微珍惜一下给你塞钱进仁礼的人!”
“你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头吗你他妈!你知道人的生命一刀子就能结束吗!”
说到这,男生仿佛吃了十吨菠菜,力大无穷地挣脱张先越的拉扯。他一步一步走到起不来的打手面前,极其克制地又来一脚:“你他妈几总的啊?知道老子家里什么人吗敢这样搞?看在老乡的份上今天拿钱赶紧滚,老子上个学还安生不了,有病?”
张先越懵懵懂懂地想,这台词怎么回事啊,咱们不就是老普通百姓吗。
哪料陈非寒说完了还不解气,又再来一脚道:“那钱你们也收?!脑子废了?!”
久违地听到家乡方言,张先越却没有余裕想家。这些话在他的读书生涯里从未出现过,但对于老家的街溜子而言估计是家常便饭。如此神奇的术语还是少听几句为好,给人的感觉就像“听到这话的人必活不过明天的太阳”。
“吴斌,老子打你没多重,赶紧滚过来!”
陈非寒几乎是把人踹起来的。张先越还要去拦,被尹知温拽住了。他大抵是明白了好同桌的操作,留意着巷子口不让大伙儿被发现。又交谈了一阵,吴斌不情不愿地甩出一点钱,被陈非寒拖拽着回到了学校旧墙的墙缝。
“地上的人呢,不管了吗?”范小烨颤颤巍巍地问,“他们好像……”
“钱给到位了,拿去治病还是上网我们管不了,”陈非寒停了下来,“你们先走,我回头看看。”
“啊……好,”几个人也不敢多说,“他们不会再……”
“不会。”陈非寒转身要走,身旁突然多了其他人的呼吸。尹知温好言好语地拿出请假条,指着上面的时间,笑眯眯道:“老大,我们请假了一个小时。”
“这才过了十分钟,咱不能浪费啊。”
张先越:……
许正杰:……
范小烨:……
果然,这治猫还得看狗的。
虽说是回去看看,但陈非寒走得漫无目的。学校隔壁有家卫生院,两人进去买了瓶碘酒就出来了。为防保安抓人,尹知温还煞有介事地买两瓶红墨水装样子。陈非寒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他刚才打人太狠,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是他打的。这会儿组织好半天语言,终于憋出两个字来:“要不……”
尹知温说:“好。”
陈非寒瞪大眼睛:“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好什么好?”
“不想说的话我还能逼你说?”仙女也瞪大眼睛,“我可不敢多说话啊,你上回跟我打架还算手下留情呢老大。”
“少来。”陈非寒难得没生气。他现在的智商像换了个人,勉强跟上好同桌耍心眼的水平。不用猜,自己看上去一定余气未消,手痒难耐,而身边的尹老狗不仅乐意奉陪到底,还走哪跟哪,比七仙女谈恋爱还尽职。
唉,狗这物种。陈非寒大摇大摆地往巷子里一瞅,没看见人影,倒记起来捡太极棍。猫爪子刚要伸出去,一双结实的手臂抢先捞起来,咔擦一声崩成两段——匀称优美,裂了个对半开。
“你干嘛啊?”他的火气滋滋往上冒,“搞断是什么意思啊?”
“这东西,”尹知温冷淡地瞥了一眼,“断了才好。”
“你说说看,”他转过身,拿着半截棍子问得认真,“棍头裂成这样还还毛钱啊?等着被体育器材室的老师骂死吗?”
嚯。
“你丢东西都这么豪爽的?”陈非寒看着尹知温给保安递假条,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问,“你手里的太极棍子呢?”
“扔了,早扔了,”尹知温说得大言不惭,“翻旧墙的时候我就叫他们都扔了,以为自己多迅捷啊拿根棍子就钻洞,学校这一次性竹竿儿多大排面吗?风一吹裂八个,实在要清点数量赔就行了。”
我的天,猫老大踱着步子后退几步,什么人啊,恶习啊这是。
尹知温看东西很准,一次性竹竿儿经历了三节体育课就被老师们嫌弃了,但这都是后话。两人稀稀拉拉地回到教室,身上除了碘酒味以外,根本看不出像打过架的。陈非寒听着数学老师的天书,一身毛刺终于一根一根颓败下来。
很多双眼睛正盯着黑板听课,邻座的漂亮骨节正在摆弄红墨水。
尹知温在身边,而我在省城。
——我在省城。
这种认知令陈非寒的思绪全面放空,他很想大口呼吸,把方才小巷子的记忆全部都呼出去。才过几年,他换了时间换了地点,又在别人手里看到了刀。这东西就像老天爷送给人类的审判,一上去一下来,很多恩怨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