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吃完再走。怎么这么突然?”
蒋均良在穿鞋,手指提上鞋跟,“我有个朋友,他奶奶去世了,我去吊丧。”
程帆说:“那个来上海找了你的?”
蒋均良“嗯”了一声,关上门。
收起湿淋淋的伞上了高铁,在座位上坐下来,蒋均良那颗动荡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他是有些愕然的,记忆中邻居家的李奶奶身体一直都很硬朗健康,哪想死亡来得如此突如其然,完全不和人打一声招呼。
他甚至有些恍惚,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吗,八月中旬时他还见过她一面,现在人却已成为冰冷的尸体埋在地下。他不由得想到魏惟一,自己都觉得猝不及防的事情,他会怎么想呢,应该很难过吧,毕竟他看上去和他奶奶关系很好的样子。
上海下了雨,南城也在下雨。雨滴从伞上流下来,落了一地的水花。
蒋均良踏过没底的水坑,慢慢走向李君靛的家门口。
大门敞开着,堂屋中间放着一具棺材。几条长长的白纸挂在横梁上方,被雨中的风吹得凌乱飞动。
蒋均良撑着伞站在屋外,过了会儿看见了魏惟一。他就站在纸条的后方,风一吹,单薄的身形就显现出来。他在棺材前站了很久,低着头,手指慢慢靠近棺壁,然后,在空气中顿了顿,还是没去触碰楠木。
蒋均良把伞轻轻立靠在门口,朝他走过去。
魏惟一听到脚步声,抬头,脸上现出讶异,“你来得这么快?”
“也不算快。”蒋均良说。他在魏惟一说了一个多小时话后才买的票,自然算不上快。他打量了后者几眼,皱了皱眉头。
两人眼神碰上,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几秒再移开。
魏惟一偏过头,正想说些什么,蒋均良走过来抱住了他。
对,是那种结结实实的抱,一点不带假动作的。
他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那放。
蒋均良在他耳边说:“你穿这么点不冷吗?”滚烫的呼吸洒在他的耳畔,他耳边一阵发麻,外界的热源好像通过这个渠道进入了内部,热量不断地攀升到浑身各处,激起轻轻的颤动。
可能只有一瞬,蒋均良松开了他,说:“你不会从三点一直待到现在吧?”
魏惟一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我刚从楼上下来。”
此话一出,蒋均良抿住嘴,不说话了。魏惟一绽开昨天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你不会以为我在外面待了一夜吧,怎么可能?哦,也不是不可能,我过几天可能要守夜的......”他碎碎念着进了洗手间。
蒋均良绕过堂屋,走到偏室。他走得目不斜视,心里却在想自己到底是发了什么疯非得今天赶过来。过两天反正也要来吊唁的,也不急于这一时,他图什么呢?
魏惟一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妈,我有个朋友过来了。”
蒋均良用力按住沙发的顶端,是了,昨晚魏惟一表现得那么脆弱,他忍不住想给他些温暖和安慰,越快越好。
伊偲见到蒋均良,怔了下,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出现,思考了半晌留他在家吃早饭。
蒋均良礼貌地和魏惟一的家人说话,快速吃完早饭,然后告了辞。
他拿起伞,甩了甩,溅起一些水珠。魏惟一走到门外,无辜被溅了几滴到眼睛里,直呼倒霉。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反而眼皮黏住,有些睁不开。他暗骂几句,余光瞥见身前的人动了动。
雨声急歇。
蒋均良按住他揉眼的手,示意他别动,凑近些看了看,吹出轻轻一口气。
魏惟一不动了。
蒋均良离开他身侧,问:“怎么样,好了吗?”
魏惟一睁着清明的眼睛看他,“好了。”
第41章 太阳雨
南城的十月初依然处于三十几度的高温下。火辣辣的太阳灼烤着大地,公交车站旁的流浪狗趴在地上懒懒地伸着舌头。
蒋均良吸了一口烟,烟雾轻轻飘远,他眯起眼睛,透过模糊的烟看到旁边等车的两个女孩子呛了几口。蒋均良挪开几步,吐出烟圈,在垃圾桶上按灭烟头。
车来了。他投了两个硬币,抓住杆子站定。窗外的街道上人不多,几个穿着二中校服的高中生匆匆走过。
昨天还是雨天,今天就放晴了。蒋均良在口袋里摸动了几下,把手机和薄荷糖一并掏了出来。点开微信,最上面的对话框里没有新的消息出现,只停留在最后一条:昨天谢谢你。
眼神在这句话上停留了短暂的几秒,他抬起下巴,把剥好的糖扔进了嘴里。
公交车一路慢悠悠地晃到站点,蒋均良下了车。也许因为不是在放假,书店人很少,显得空荡荡的。他从欧洲文学转到近代文学,在书架前停下,抚摸着书脊上的四个字——树犹如此,好一会儿,他慢慢地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