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在时,儿子不算多,那几年世道不平稳,打来打去,谁知道阴差阳错就剩下了这一根独苗,他自己是个奴隶出身,得了先王青眼,花了半袋肉干把他买下来带在身边,知道自己出声不好,他就每日下了苦功夫练武,而后跟着先王身后打仗,出生入死好几回,才逐渐出了头,他年轻,有野心,凭着一口不服输的心气往上爬,恨不能把命报给先王,无怨无悔,先王感知他的忠诚,也拿他当半子看待,遇见什么事情看他不懂,也会教导一番。
可到底他已经长成,没能有个正经兵家的模样,先王却也不嫌弃他,依旧别人有的都会有他一份,还会称赞他心思玲珑,做错事了,也会气得拿起马鞭满帐篷追着他抽。
巴达赛勒到现在都记得,先王收到儿子们死讯的那个晚上,王帐里的火光亮了一夜,那个男人的背影都透着无边的孤寂,他心里难受,很想冲进去跪在那个男人面前,喊一句,你要是不嫌弃,我愿意给你当儿子,你想做什么我都尽全力做到最好。
但他不能。
从始至终,他都守在王帐外面,用自己的方式陪着先王。
直到先王大病,把他叫到跟前,先王什么国家大事都没说,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不想管的事,就算是先王开口了,他也会拒绝,所以先王只是拍着他的头,轻叹道:“下辈子,你来给我当儿子吧。”
就为了这句话,他放弃了在先王死后,杀了面前这个人的想法。
他不再出现于朝堂,而是教出了三个养子,让他们在明面上奔走,自己只在暗地里看着白神的发展。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但跳出朝堂,看的越清楚,他就越看不起面前这个人。
巴达赛勒虽然从不在大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轻视,但时间久了,总会露出一点,恰恰大王对这样的感觉特别敏感,但就凭他以前的功绩,还有现在不插手朝堂事情的态度,大王根本找不到机会杀他,就只能保持这种不见不烦的状态。
“我知道父王其实很喜欢你,我甚至羡慕过你。”
抛去大王的身份,这个病榻上的老人用虚弱的声音道:“所有人都觉得这王位,就是我运气好得来的,没有人看到我付出了多少。那时我们都在外面,只有你能整日跟在父亲身边,我们都想过让你死,但你也不简单,总能活着回来。”
“接过代表王位的戒指那天,我就想过你会不服,没想到,你是真君子。”
屋外的风还在呼啸,偶尔卷起石子打在墙上,发出沉闷的抨击声,门外,开聿金直直站着,沉水一般的眼眸扫过四周,确保没有人敢来打扰屋内的谈话。
大王絮絮回忆的往事,巴达赛勒一句都没有听在心里,他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打断大王的话,道:“你叫我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看不起眼前人就是看不起,现在白神交到他手里,败落成如今的模样,他也不觉得自己没出手有什么不对,反而想起了先王。
看吧,有你血脉的儿子又怎么样?不仅守不住白神,更是把白神送到了死路。
你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还会把位置传给他吗?
被打断的大王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抿了抿唇:“国师阵亡,那培育药人的古方……”
话还没完,巴达赛勒忍不住嗤笑出声。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个人竟还想着药人,老头子,你真的确定这是你亲儿子?你要是还活着,这会儿估计能拿鞭子当场抽死他。
对于面前人不悦的脸色,巴达赛勒仿若未看见,直接道:“没了。”
“你以为那个老怪物会是什么好人?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借药人,重新恢复被先王压下去的国师地位,那老怪物就怕你卸磨杀驴,什么古方东西,他全都毁了,一点都没剩下。”
瞧着大王没有反应,巴达赛勒笑了。
“关于药人所有的东西,都在那老怪物脑子里,他什么都没留,他死了,药人的法子也没了。”
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大王攥紧了手里的毯子,力气大到恨不能把这华美的毯子撕裂:“……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这副样子看得巴达赛勒只觉得恶心。
这法子本身有伤天理就不说了,你还不死心要跟那老怪物与虎谋皮?
不想再看,巴达赛勒站起身,自觉仁至义尽道:“你睁眼看看,白神现在还剩下多少青壮?就连王城,恐怕在你有生之年都恢复不了元气,你竟然还想着药人?”
“你就是现在死了,也对不起你的臣民,为了白神,你也得养好身子,出使未国,这场战争带来的影响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