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紧闭着,他站在门口也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来父亲的声音。
“进来。”
推开书房的大门,楼茂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跪在地上的大哥。
抬眼瞧着背对着他们的父亲,楼茂下意识地将书房的门带上,不让人看到里面的情形,再走过去跟大哥跪在了一起。
面沉如水的楼太傅还在盯着自己书房挂着的这副松鹤图,画下的书案上还放着一把镶嵌着名贵宝石的长剑。
若不是看到陛下的那封密折,他怎么都想不到老二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而气到快要发疯的楼太傅此时却诡异得平静下来。
自己的儿子有多大本事他知道,这件事虽然陛下查到了次子这里。
但其中要说没有老大的手笔,他都不信!
终于等到两个儿子都到齐了,楼太傅才缓缓转过身子。
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突然嗤笑了一声:“你们两个背着我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楼茂脑子里还没转过弯呢,就听见大哥低着头道:“父亲,此事都是我让二弟做的,青州盐课提举司的郑提举是您的学生,与我还是同科,是我将他拉下水的,犯私盐也是我的主意,不关二弟的事。”
听见这话,楼茂才后知后觉,他遍体生寒,顾不得父亲铁青的面色,抬起头喊道:“不是的!父亲,是我要做的!贩私盐也是我的主意!大哥经不住我一意孤行,才帮我牵线搭桥,都是我的错!”
“够了!你们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么!”
楼太傅大声打断了二人的话,将桌子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兄弟二人的面前。
上好的青花白瓷的茶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瓷声,楼复德瞧见那茶杯摔来的时候,就赶紧跪走到弟弟身前,将楼茂护在了后面。
崩裂四散的瓷片划过楼复德的脸,带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痕,他仍是低着头跪着,任由脸上的血滴落下来。
楼茂怔怔盯着地上的血迹,心中的怒意忽地涌上来。
他站起身直直看着父亲,眼底有些微红,哽着声音吼道:“父亲如今发这么大火有什么用,您不就是嫌我们东窗事发拖累了你的官途吗?可是您瞧瞧这楼府上下的吃穿用度,哪一点不是我拿的钱出来布置的。”
“就这书房,您用的这湖州松烟墨现在外面十两银子都买不到一锭!我不信父亲您毫无所觉,母亲的那点嫁妆虽然平分给了我和哥哥,但哪里供得起这一大家子的荣华富贵?!”
“对!您品行高洁,不沾俗物,从来不会收底下人的孝敬,整日忙于公务,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顾,上上下下都是白姨娘在操持,还得维护着楼府的颜面,她不敢在您面前提什么难处,就只会找大哥哭诉不易,府中最难的时候,大哥穿的旧衣都磨破袖子了您又何曾问过?!”
“您通不了俗物那就我来!您养不了楼府那就我养!楼家照样能富贵滔天!”
楼茂发狂一般,将这些年的不满和愤怒都说了出来。
依旧端正跪着的楼复德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口中喝道:“楼茂!跪下!”
楼茂喘着粗气,胸膛不断起伏,最终还是重新跪在了地上,只是将头偏向了别处。
“好啊,原来这么多年,你们就是这么想的。”
楼太傅整个人好似失了魂一般,跌坐在身后的紫檀木椅上,口中喃喃道:“你哥哥官居工部尚书,我与有荣焉,你要从商,我虽瞧不上商贾,但还是默许了,你在外面收钱替人求官,借我和你大哥的势,开的商行做假账,所到之处从不交税,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你善后。你母亲去后,我怕继室苛待了你们也未曾续弦,到头来,竟把你们兄弟二人教成了这个样子。”
“父亲,现在论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了,陛下已经知道在边关贩卖私盐的事,楼家插了手,但朝堂之上并未明说,说明陛下还顾念旧情,不会对楼家赶尽杀绝,先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啊。”
楼复德直视着座上的父亲,眼中依旧一片泰然。
陛下查出来又如何,现如今满朝文武,小半都是父亲的门生,那小儿能登上皇位他们楼家功不可没,当日大殿中他没敢拿柳氏一族如何,眼下也照样奈何不了他们。
楼太傅冷眼瞧着长子眼中已经藏不住的野心,心中有些发寒,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陛下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楼家如今的情势。
“陛下未在朝堂上明说,恰恰是因为知道楼家有功,给我留些颜面罢了。”
楼太傅眉宇间显出几分老态,语气中尽是疲惫:“老二,为父和你大哥这次,护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