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的死,是个意外。他非小石湾和桥头村的人,与多年前的瘟疫也没有关系。应当是他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被你们灭口。大栓和四罩儿的死,是你所为。这两个人和其他抬尸体的人昨天早晨起床后,都被叫到你和医官那里察看是否有病征。你选中杀他们两个,是因为只有他们去过河边。你要让村民以为,中邪或染病和多年前一样,与水有关。村民不敢喝水,要县衙统一运水过来,你还建议俞千总将村民们集中在一起,如此,更方便下毒手了。”
风卷,雨柱斜飞,无昧被雨水浇湿的汗毛竖不起来,只能打了几个哆嗦。
乡长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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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村中,黑影们轮着手中兵器,奔向兵卒。
远处,忽有号声响起。
俞千总抹了一把脸上雨水,长声一笑:“援兵已至,等的就是你们自己现形!”一挥佩剑,“统统擒住!”
号声伴着雷鸣,随风而来。
雨更大。
兵卒们押着乡长走回村子。无昧与张屏跟随在后。
午夜,鬼门开。
但小石湾不会再闹鬼了。
这场雨后,天会晴。
第八章
丰乐县衙后院的瓜棚下,无昧暂停讲述,端起茶盏润了润喉。
周围的衙役捕快仍沉浸在这段故事中,唯有王砚的小厮和京兆府的侯捕快神色另有些异样。
侯捕快犹豫着道:“法师说的这个案子,我似乎听说过……”
无昧立刻道:“此事千真万确,贫道绝无半分编造!”
侯捕快赶抱了抱拳:“法师不要误会。某请教问一句,这两个村子所属的是哪个州哪个县?”
无昧道:“清州郡,双清县。”
侯捕快与王砚的小厮互望了一眼。
“果然是双清案。”
“再请问法师,这个案子破后,你们又在村子里待了多久?”
无昧抓抓后脑:“我们回村里睡了一会儿,天亮就走了。”
王砚的小厮敬佩地道:“张大人和法师真是淡泊名利。这个案子是判例啊。”
无昧茫然,判例?什么判例?
侯捕快点头:“不错,我们在刑房做事,都得知道这个案子。”
双清案,一个村子假装有瘟疫,要杀另一个村子和官府的人,整村人都是凶手或帮凶。县衙不知该怎么定罪,上报州府,州府也觉棘手,又上报刑部及大理寺。
如何定罪,如何量刑?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合议,朝中亦争论许久。
“到现在朝中还常有关于此案的议论。朝廷在刑律中新加了条目,这个案子就成了判例,在三司和各地方衙门刑房做事的都得知道,以做有类似案件时的参考。法师说的那位千总,因在此案中有大功,差点被邓大人破格提调到大理寺。不过他说自己是军职,还说他不会破案,案子是两位路过的无名高人破的,破完此案后,无名高人就继续去云游了。他没去大理寺。官府还发榜文找过无名氏。没想到竟是张大人和法师。真是佩服!”
京兆府的捕快和王砚的小厮一起向无昧施礼,无昧忙不迭还礼。
“诸位忒过奖了。阿屏也说了,这个案子不一样之处就是凶手有点多。其实阿屏查出来很快的,他说并不算难案。后面成判例那些,也是因为怎么定罪吧。”
他当然不能明说,当时他跟张屏跑得很快,是听说俞千总的上司副将大人,还有知县大人都过来了。他跟阿屏两个冒用文牒的假道士撞到他们面前,可是大大的不妙。
俞千总跟他们保证,有了破案大功,这点小过完全不用担心。但无昧还是怯的慌,又怕后续事多,万一文牒被收了呢?耽误了去玄天宫怎么办?
唉,此时想想,自己真是见识浅!
京兆府的捕快道:“张大人和法师当时若留下,应该早已进朝廷了。”
王砚的小厮笑道:“张大人功名已写在命簿上。进士及第,簪花入朝。身为我们尚书大人的门生,如今又是一县父母,得冯府尹看重栽培。恕小的妄言一句,那时若得封赏,未必及得上今日哩。”
众人立刻附和,无昧心里也宽慰了一些。
是啊,当时,他和张屏仍执意要走,那位李医官好像也是这么跟阿屏说的。
“你既非真的出家人,又有此天分,不如试试考科举。官场如激流,时刻有触礁之险。但秉正持身,亦能奋力而上,以浪涤浊。”
张屏垂下眼皮,嗯了一声:“晚生确实准备考科举。”
李医官又取过纸笔,写了几行字。
“这些都是我觉得于君有用的一些医书。朝中有位名叫邓绪的大人擅长查案,他有些书作,也可看看。君有此才,或早已知晓,倒是我卖弄了。你救了我一命,我这一无所有之人,也只能以此相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