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总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将他看得重要,他对于其他任何人都是可有可无的。
周内时他住宿舍,除他以外,其他室友都是本地人,他和他们的关系既算不上热络,也然也算不上冷漠,就是普普通通的客客气气。
每到周五,其他几个本地的室友会相约一起出去玩,他们很少叫秦殊,秦殊也并不想去。
他会戴着耳机坐两个小时的大巴车,回乡下的奶奶家住两天,周天晚自习前再回到学校。
学校里,既没有他在意的人,也没有什么在意他的人,平平淡淡,独自一人,秦殊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但那天撞见两个男同学在厕所亲热的一幕,对他来讲,无亚于寂静湖面上乍起的惊雷。
他回到宿舍后很久才回过神,躺在熄灯后的宿舍床上,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一个念头是:
原来,我也不是那么孤独的。
他并不认识那两个男同学,在之后的日子里,也从没有特意去寻找和留意他们,然而那两个陌生又勇敢的男生,给了那时的秦殊莫大的勇气,让他看到了一个,能容纳自己的世界。
就像秦殊小时候,他很喜欢看一些关于宇宙的纪录片,或者书籍。
他觉得宇宙是一个很大的东西,在乡下的凉席小床上躺着看星星的时候,他总觉得平静。
广阔的星空容纳他,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保护的。
他又想起了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学校曾开设过一学期的心理辅导课。
第一节 课讲的是四种气质类型,周围同学都对各自的测试结果非常好奇,秦殊也不例外,他记得清楚,他测出的结果是“粘液质”。
粘液质的人,他们的特点是——安静,严肃,冷静。
类似兴奋激动的情绪,在他身上是很少有的。
他成长至今,遇到过的能让他兴致高昂的事物,极少。
一旦出现,他会很想要抓住,就像他人生里音乐的出现一样,像每一个愿意听歌的听众一样。
因此遇见陆追,即便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即便他和陆追看上去很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也很想要抓住对方试试。
伴着这份期许和不确定,他默默而不动声色地——
将目光转向了身侧的男人。
陆追整个人似乎都陷进了皮座椅里,神情倦怠,虽然刚刚才跟他开过玩笑,但看上去确实是有些累了。
也是,经营“云顶”这样一间大规模的酒吧,无论如何应该都不轻松。
秦殊想。
至于作息……会不会常常是等到酒吧歇业了才睡?每天天亮才睡觉,这样也太辛苦了。
秦殊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望着陆追的脸。
他长着一副很难让人不注意的脸。
眉骨到鼻梁的弧度,自然流畅不说,又十分挺拔。这副相貌看上去是很傲的,一副总是睥睨着人的天之骄子的模样。
他的眼尾上敛,又因为总爱垂着眼眸看人,显出一些说不上是敷衍,还是漫不经心的情绪来。黑发随意搭在额前,像是他随手抓出来的,却比别人精心打理的造型要更加好看。
啧,不做模特或是演员,可真是有些浪费。
但秦殊一想到这人混不吝的举止神态,顿时觉得作罢,有了这样的偶像,他的粉丝一定很容易“塌房”,陆追还是做一个酒吧老板比较符合他的气质。
开着车的陆老板,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所以秦殊也判断不出来他此刻在想什么,心情又如何。
不过,秦殊觉得,陆追可能自小是被旁人注视着长大的。
因为接受过太多不同的目光,所以对别人的视线完全免疫,可以说是无甚在意、习以为常。
就像他已经悄悄看了陆追好多眼,但后者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一样。
这种好像什么都无所谓、都任你看的坦坦荡荡,是秦殊心里由衷羡慕的,这是真正自信的人身上才有的特质。
秦殊就做不到这点。
平时但凡有人多看他几眼,他会立马察觉到,随后会感到浑身不自在,胳膊不是胳膊、手不是手的。
当然,这种拘束和紧张,在他唱歌、弹吉他的时候,会得到些许的缓解。
在秦殊的生活里,他很在意所处的环境是否舒适。至少在他能掌控的“生活圈”里,他需要绝对的轻松自在。
偶尔,他也会很羡慕那些看上去就很舒适自洽的人,比如毓文,比如正坐在他身旁的陆追。即便迎着密布拥挤的人群,他们做任何事情也都自然舒展,有条不紊,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对,用一个词儿来形容陆追的话,就是这个词儿,赏心悦目。
陆追究竟有多“赏心悦目”,从秦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长就足以看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