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眼,心里有数, 这应该是柏侹全部的代言了。
“他要退圈?”纪却秦问。
不是调侃, 而是真心实意的询问。这些代言一旦交出去, 就很难再要回来,对柏侹本身的信誉也是种打击。
更别说, 违约金也是一大笔钱。
纪却秦对柏侹的资产有数, 若是他不用柏家一分钱,全靠自己偿还的话, 真就成穷光蛋了。
从柏侹出道的时候,小宁就跟在他身边。熬走了一个又一个助理, 只有他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合作,说没感情是假的。
他不想说,但不能欺骗纪却秦。
小宁摇头:“柏哥只说把这些广告代言处理好, 只留下几个剧本。等他回来,不至于没戏可拍。”
说这话时, 小宁头垂得很低, 眼底的悲伤和留恋满的要溢出来。
柏侹一手创办的工作室,现在正被一点点分解, 只剩下空壳。
说不定哪天, 连空壳都没有了。
不难过是假的。
更何况……柏哥那么喜欢演戏。
“我去了他的公寓,结果他这几天根本就没回过家。”小宁心头紧张,“我也去别墅看了……他不在。”
听到“别墅”两个字,纪却秦浑身烦躁。
那栋黑黢黢的宽大房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成了最不愿触碰和提起的地方。
浸骨的冰冷, 热情的缠/绵。
残酷的争吵,温柔的爱/抚。
全部留在了那幢别墅里。
它溃烂、崩塌,在纪却秦心里面,永永远远都是不会再回去的地方。
纪却秦:“他在那里做什么?”
“柏哥偶尔会去那里住,”小宁说,“我以为他在那里……”
这番话滑稽又可笑,纪却秦知道,柏侹很少在别墅留宿。
他似乎天然讨厌那里。
纪却秦叹了口气,心道今天为柏侹操的心够多了,不应该再继续了。
便搭上乔乔的肩膀拥着他离开,临走前,告诉小宁不必为广告的事担忧,会有纪氏的人联系他。
以柏侹工作室现在的处境,这句话真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宁连声道谢,看着和纪却秦在一起的乔乔,心里明白了什么。
柏哥会离开,大概和这个人有关?
他合上笔记本,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吃桌上凉掉的饭菜。
中途,不经意间望向窗外。
今天天气很好,天蓝云白,也不知道柏哥在的地方能不能看到。
柏侹看到了,看的很清楚。
他顶着烈日,坐在空无一人的墓地,嘴里嚼着花瓣,面无表情的盯着天空。
这是回D市的第八天,没人知道他在这里。
整顿好一切后,他关了手机,反正没人会想要找他。
反正纪却秦也不会担心他是不是死外面了。
他打了个哈欠,机械的拿起柔/软的毛巾擦拭着身旁的墓碑。
墓碑很干净,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尘土。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笑的也很温柔。
柏侹和她眉眼很像,锐利机敏,看一眼都会心跳加快。
她是柏侹的母亲,八年前过世了。
D市是柏侹母亲的家乡,和柏万生结婚后,她远离这里,跟着柏万生去了京城。
这一去,再回来时已经居住在了方方正正的骨灰盒里。
起初,柏万生不愿意将她葬在这里。太远了,来去不方便。
但是柏侹异常坚持,为此和柏万生大吵一架。
当时柏爷爷还在,拿了主意,亲自和柏侹回来把她安葬了。
最近几年柏侹忙,只有逢年过节或者祭日的时候,才来看看她。
有时候只有祭日才来。
这次,是唯一一次,他没按照这个规律来看母亲的。
柏侹将墓碑擦了一遍又一遍,带上来的水已经用完了,空瓶子歪斜的倒在脚边。
他在D市八天,每天都来,却没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就算不说,母亲也知道原因。
自从在发现纪却秦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柏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口口声声说是假的感情,到头来居然是真的。
诋毁、扭曲,全是他的臆测。
他以为是甜言蜜语中裹着利益,实际上,利益是外壳,甜言蜜语才是真心。
每一次对纪却秦的迁怒、嘲讽,阴阳怪气,此刻都成了一把把利刃,插/进他的胸膛,肆意搅动。
这三年太过荒唐,难以想象纪却秦是怎么熬过来的。
柏侹不敢深想,只浅浅触碰,就好像撕掉了一层血肉。
这也让他,极为难得的产生了惧怕——怕见到纪却秦。
他逼着自己一遍一遍回想,都对纪却秦做了什么。
最近一次做的蠢事,就是利用宋微汀气他。
当时看到纪却秦隐忍怒气的模样有多爽,现在就有多想给自己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