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阵子又问,“到底还要多久?”
护士说:“就快了,主刀的是我们产科主任,一般剖腹产,一个小时就可以结束的。”
沈筵靠在走廊上,紧张地不停用拳头捶着墙的时候,猛地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这当是他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无助的一个小时。
刘院长出来道贺,“沈部长,恭喜了。”
沈筵第一句问的就是,“我太太情况还好吧?”
“母子平安,正在做最后的清理,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刘院长微微讶异,她见多了像他们这样的门户人家的夫人生孩子,哪怕是嫁了进去,也没什么真情在,丈夫小心陪护着来生产的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更不要提像这样,开口就先问太太。
沈筵长舒了口气,原来世上最让人心定的,是母子平安二字。
他点点头,“辛苦你们。”
“应该的。”
苏阑睡到了傍晚才醒。
她昏眩地卷开眼帘时,看见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她的丈夫沈筵站在婴儿床边,手里捏着一小块纱巾,动作笨拙、姿势难看地在保育员的指导下给宝宝擦嘴角。
落日在凛凛风声里脚步缓慢地沉下去,偶然路过沈筵的背影,像她年幼时没写完就夹进书页的半阙诗,那些没来得及斟酌勾勒出的平仄圆缺,被辜负了的素笺空卷,最终在这一秒的爱意倾泻里得道升天。
沈筵打量着她醒转了过来,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这回真叫又吃苦又受罪了。”
苏阑轻声问,“宝宝还好吗?”
沈筵的眼尾都是笑模样,“他好得很呢,这小子一上秤整七斤六两,怪道把你折腾得够够儿的。”
就连他们婚礼那天,老成稳重的沈三儿眉宇间也是一股淡淡的欢喜,全不似今天这样子。
沈老爷子从外头进来,“咱老三笑得挺高兴啊。”
苏阑客气道,“爸爸,连您都来了。”
沈老爷子笑着坐下,“再忙也得来看看我们家的大功臣啊,要不老三心里怪我。”
“您别这么讲,”苏阑并不觉得这有多大功劳,结婚生子本就是必须经历的,“这叫什么功?”
沈筠亦道:“这当然称得上是功劳,要不是你,老三哪里肯结这个婚。”
说着又问沈筵的主意,“乔伯虞吓得捆了儿子,急急送到爸爸那里请罪,依我说是不好饶了他。”
沈老爷子拉着孙子的小手问,“小苏怎么个意见?毕竟受难的是她。”
苏阑早已想㛄婲好了,“我说既然一切都平安,不如就算了,要跟他爸爸一样,喊打喊杀的,没得折了孩子的福份。”
老爷子赞许地点头,“小苏宅心仁厚啊。”
沈筵却不苟同她这观点,心里头早就拿定了主意,“好了你还很虚弱,别说话了,躺着多歇会儿吧。”
苏阑就这么一直歇到了孩子满百天,才被允准见些访客,外头的事她没过问,可听沈瑾之告诉她,沈筵最后到底不肯轻饶过了乔太北。
一顿板子抽得他断了三根肋骨,乔公子至今都还在医院做复健。
正月十五那天一家子在沈老爷子那里吃团圆饭。
席间突然说到沈筵调动的事,他怕苏阑闹心,一直就不肯谈,哪知被沈篱大喇喇提起来。
沈筵忙给她使眼色,示意他大姐闭上嘴。
“你蝎蝎螫螫的干嘛呢?”苏阑有些好笑地看他,“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
沈筠插了句实在话,“去广东也好,这一趟三五年,再调京里来,便可显身扬名了,回来要升的。”
苏阑没有再说话,她并不在乎这个。
沈筵吃不准她的心思,也不好开口强行要苏阑跟着去,他都在心里打算好了,苏阑要实在不愿的话,大不了他北京广州两头跑便是,左不过费几张机票钱。
沈筵到广州的第二个周五。
周末要应付上头的检查,他自个儿坐在办公室里懊恼着回不去北京,正烦得要点一根烟抽。
史主任来敲门说,“书记您看谁来了?”
苏阑蛾眉颦兮地出现在门口,冲他歪头一笑,“咦,让我看看是谁又要点烟了?”
沈筵忙扔了出去,“当着夫人的面,我还没那么大胆。”
史主任关上门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筵就姿态温雅地斜倚在办公桌上,朝她伸出手,“阑阑,过来。”
“我来了就不走了,”苏阑小步走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不害怕吧三哥?”
“我怕什么?”沈筵极爱溺地搂紧了她贴在自己身上,“你倒说说。”
“这半个月难保干净,谁知道你有没有养人?还不快销毁罪证去。”
她退开了些,一双秋泓似的眸子望进他漆黑的眼底,笑着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