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临近春节的这段时间没什么事,苏阑一上午在办公室加紧赶工,把手头上积压的文件处理完成,下午早早就到了301照顾那位老弱病残。
沈三儿如今真是每一项释义都能沾上边。
苏阑在京季打包了份乌鸡汤提过去,她人还没进门儿,就听见病房里头吵吵嚷嚷的大动静。
沙发上坐满了人,这哪是来探病的?整个一八达岭长城一日游中年观光团,宋临那高兴劲儿,还有杨峥的说笑声,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原地升级当爹了。
而床上坐着的沈筵,刚生了一大胖小子。
李之舟问了句,“昨天苏阑来问我,那年你是怎么出的车祸,我可都告她了啊。”
“这么大的事儿还瞒着啊?”宋临问。
沈筵的笑里不无心酸,“本来年纪就大了,再让她知道这是一堆残渣废料,她还能待见我吗?”
林翊然领了他妹妹林静训,就和苏阑前后脚进的医院。
林静训把束粉百合插在床头的玻璃瓶里,“祝沈叔叔早日康复,路上随便买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苏阑打眼一看,沈筵最讨厌粉色了,总说俗不可耐。
可他偏过头瞧了一眼,半点看不出异样来,笑道:“静训当真有心了。”
郑臣也夸了句,“我们静训打小就是好姑娘,再没有比她更懂事儿的了。”
“嗯,说的也是,”林静训习以为常地笑,“我是个好姑娘,好姑娘有好报。”
林翊然亦笑得温文尔雅,“你会比谁都有个好结局。”
苏阑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瘪了下嘴角,心道可真没劲。
他们这群人从出生起,就早早地经历着常人毕生难以望其项背的荣华,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本领和技巧,就像吃饭穿衣一样自然。
每一个人都夸赞她,可没有一个人帮她。
这些年来她冷眼旁观,到今天才开始想明白这群人的问题出在哪里,就是他们从不说真话。
苏阑也渐渐有些了解,沈筵最初为什么会对她有兴趣,大概就是因为她真吧。
林静训真正需要的是像这样虚以委蛇的赞美吗?她要的是自由,但他们之中谁也不肯开罪林家去帮她一个孤女。
苏阑忽然记起来,前几日她们上法源寺进香,大雄宝殿里供奉着华严三圣,林静训拉着她拜的时候,她清楚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求的是李之舟一辈子平安顺遂。
就这么个连上香的时候,都会求佛祖庇佑他人的姑娘,却从没得过他人的庇佑。
据传普贤菩萨曾发十大愿,从礼敬诸佛到普皆回向,誓要“发大乘心,普济一切。愿代众生,受无量苦。”
可就跪在三世佛前受尽苦难的凡人都没度过去。
而倚靠在窗台边的李之舟,手里夹了支还没点的烟,始终眉目深深地看着她。
到很久以后,久到林静训的名字在这个圈子里彻底消失,再无人提起时,苏阑都不敢说她能准确诠释他眼里的含义。
记得后来有一天,沈筵已和她成婚日久,但苏阑还是很排斥沈瑾之两口子亲亲热热喊她小婶婶,尤其是面对李之舟,她都是能避则避。
沈筵问她为什么老是躲开侄女婿的时候,她总会想到今时今日病房里的这般情形。
然后蹙着一弯黛眉,头枕在他腿上,掏心掏肺地跟他讲,“老公,因为我知道,他李之舟这辈子,除了林静训谁都不爱,但他再怎么爱,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荣耀虚名、权财钱势、名利地位,他无一不志在必得,只有他心爱的姑娘是可有可无的。”
可你能骂他负心薄幸吗?就连林静训在疗养院里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都还说这一切不能怪他。
苏阑也只能笑言,这是极擅审时度势的李公子为自己的人生,挑的一支上上签。
李之舟他可以做选择,苏阑也可以,她选择不再理这个人。
沈筵笑她幼稚地跟三岁孩子一样,他自笑他的,苏阑改日见了李之舟还是不作声。
她仰着脸,认真地说:“我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了我们家静训,只能用这法子,来提醒他不要忘了她。”
人人可以忘,唯独他不行。
苏阑提着乌鸡汤走进去,宋临很识相地站起来让她坐,“苏总今儿连班都不上了?”
她把食盒放到床头,“这不刚上完?来看看伤兵。”
李之舟周到的把人都轰走,“行了咱们也闹够了,都该忙什么忙去吧。”
苏阑拿了小碗,把汤给盛出来,“你自己能喝吗?”
“不能,我手抬不起来,”沈筵一脸无赖样儿靠在床头,“你受累喂我一下。”
她笑得古怪,“好的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