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谢府没有一个人来问询过,黎夫人红了眼圈,拉着黎锦云的手问:“你和娘说老实话,南枫去了这三年,给你写过信带过话没有?”
黎锦云微微愣了愣,温婉地笑:“我们是夫妻,怎会不通信?”
黎夫人摇摇头:“他出征这三年,你一直守着空房,为什么又不回来?”
“家中琐事甚多--”黎锦云依旧是温柔的语气,神色却掠过一抹酸涩:“我又怕回来,惹爹不高兴。”
“你说谎!”四小姐黎婉如一向直爽,气呼呼地道:“谢家那个眼高于顶,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可不是好相处的人,你是少夫人,可哪一次宴会带上过你,一看见咱们家的人,眼白都要翻上天了,还能对你好?”
黎锦云的笑意抖了一下,还是温柔地道:“她还小,不懂事--”
“她可比你懂事多了,她敢用死来威胁她爹答应她的婚事,又敢在大庭广众底下污蔑六皇子--”黎婉如一向很讨厌谢蕴姝:“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在谢府里还不知道怎样欺负你呢?”
黎锦云的眼圈终于微微一红,旁边一直站着的丫鬟银珠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下去了,决定不顾小姐的千般叮嘱,也要道尽小姐这几年的委屈:“四小姐说对了,谢家大小姐将小姐当做了地里的泥,往死里踩,你们没看见,她--”
银珠义愤填膺正要把谢蕴姝做的恶事一件件托盘而出,下人急匆匆地跑来报信:“夫人,谢府大小姐来了,说是补送寿礼,接大小姐回家--”
银珠叉着腰张大着嘴巴傻了!
黎锦云也傻了!
满屋子的人都傻眼了!
谢大小姐屈尊上了她瞧不上的小官儿的门,天上怕不是要下红雨了?
马车之上,黎锦云看着微笑着的谢蕴姝,满脸的不可思议。
刚才,她给自己的娘行了大礼,诚恳地说小辈不该迟了这几天才来贺寿--
刚才,她对着嘲讽她的四妹笑了,说四妹骂得对,是她做得不好--
刚才,她还对着自己笑,喊了大嫂,她从来没有喊过自己大嫂--
还有她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半间大厅,以往,自己让丫鬟去领分例的时候,她若是遇上了,都会夹枪带棒地骂上一顿--
莫非,真的就像传言一般--
“我没疯!”谢蕴姝抬眼看黎锦云,猜到了她的心思,温柔地道。
黎锦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却也不敢随意地和她说话,害怕又惹来一顿嘲讽。
谢蕴姝却挨近了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她的脸,心中的委屈酸涩都涌了上来,哽塞地叫了一声:“大嫂--”
原来她瞧不上的大嫂是这般的好看--
前世,肖慕晟依靠着谢府当上了太子,杀手足、囚皇帝,开始杀戮不服气的朝臣。
谢府助纣为虐,帮着他清除异己。那时,大嫂曾经无数次劝说大哥和父亲,说肖慕晟这般狠毒,定有一天会对付谢府,可没有人听她的,自己还深恨她,撺掇着大哥休弃她。
果然狡兔死、良弓藏,大权在握后,肖慕晟转头便对付谢家,囚禁了自己的父兄,将她扔进了冷宫,一夕之间,谢家树倒猢狲散,“谢蕴姝”成了个不详的名字,人人躲得远远的。
那时黎大人已经病逝,黎夫人见时局不好,要带着全家回南方,大嫂本可以远走,却傻子一般地不惜一切地留在京城,想尽法子来冷宫见了她一面,给她带来了衣服棉被,带来了三年唯一让她回味的温暖。
后来,她回到了大哥被囚禁的地方,陪伴了大哥最后的日子,然后和谢家人一起赴死。
那么勇敢而温暖的大嫂,自己却一直在欺负她、恨她,就是因为好坏不分,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吧。
“怎么了?”黎锦云温柔地问,小心翼翼地伸过手,轻轻摸摸她的额头:“听说你落水,又受了伤,可是不舒服!”
“大嫂,对不起--”谢蕴姝鼻腔中一涩,眼泪滚落了出来,扑进了她的怀中:“我对不起你,我对你那么坏--”
她后悔又庆幸,大嫂还活着,活生生在眼前。
“没什么--”黎锦云大度地笑,抚抚她的头发:“你还小,不懂事--”
“呵--”谢蕴姝靠在她肩上,听了这话,破涕为笑地叹息:“大嫂,你真傻,我对你这么坏,你不骂我,你还原谅我--”
她是不懂事,一直不懂事,才会被命运狠狠地教训。
黎锦云也忍不住笑了,小姑子又哭又笑的模样,比往常横么怒对、阴阳怪气的模样可爱多了,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却并不太过惊讶,人都是会变的,蕴姝会、南枫也会--
她的神色黯然了一下,让谢蕴姝敏锐地感受到了,即刻便懂得了她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