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姝游离在这快乐之外,仿若有根看不见的绳子,拉着她的心,一直悬在了半空之中,放不下去,即便是欢乐,一时忘记了,却又会立马想起了,又将心放在了半空。
半年了,他没有来,书信也没有一张。
他是答应了皇帝的要求了吗?
他忘记了吗?
但她又相信他绝不会是薄情寡义的人,他说过了要一辈子的,转念一想,皇位对他来说,定然比自己重要得多,又开始酸楚起来--
她的心中堆积着忧伤和担忧,却没有人去诉说。
腊月二十七的夜晚,外边的平坝之上灯火通明,人们忙着搭戏台,挂灯笼,围上挡风的布幔,周围的人端着家里的座椅板凳争先恐后地来占位置,前边小镇上人听了也打着火把,提着灯笼来凑热闹。
谢臻远笑嘻嘻地站在庭院门前,和几个老翁看着这一片热闹,一副闲适的模样。
谢蕴姝吩咐下人准备了夜宵,端出去散发给众人。
不过半年,周围的老老小小都知道谢家姑娘温柔可亲,大家都很喜欢她,今天晚上更是有好几位四邻的姑娘媳妇儿来拉她一起去看戏。
她笑着与众人走出门,却突然听见前边的姑娘在惊呼:“哎呀,好俊俏的郎君。”
她心头一跳,赶紧上前去看,之间一队人马在夜色之中缓缓地沿着河堤而来,前头骑马的是个挺拔的少年。
她的心一沉,旋即笑着急步迎了上去:“二弟,你怎么来了?”
谢臻远看着突然出现的二儿子,也是惊异不已:“怎么突然就来了?”
谢北昭下马来,给父亲和姐姐行了礼,带着一抹羞涩:“爹,阿姐,我是送母亲来的--”
“你娘?哎呀,真是胡闹--”谢臻远沉下脸:“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来这里做什么?”
“老爷!”周氏的声音从马车之中传来,马车门帘被掀开,露出了她枯黄干瘦的脸:“我放心不下你呀!”
她当初,是真的仰慕于他的--
谢臻远叹口气,上前扶着她下马车,声音柔和了起来:“我在这里挺好,不过住得几年就回去了,你非得跟来做什么?”
周氏喘着气:“不,我要跟着你--”
谢臻远亲手搀扶着她,从来没有过的和颜悦色:“罢了,过来也好,过两天就是春节了,一起好过节。”
周氏笑了,却又咳嗽起来。
两人相互搀扶的背影有些蹒跚。
谢蕴姝赶紧命人去里头将床铺铺好,薰笼烧暖,安置夫人歇息。
忙完之后出来,看见谢臻远和谢北昭站在一起看着庭院外边的热闹景色。
父子俩仿似从来没有这般亲密地在一起说过话,以前谢臻远永远是严肃的,而谢北昭永远低着头。
现在,谢臻远带着慈父的宽容的笑意,伸手拍着挺拔轩昂的二儿子的肩头,道:“过去的事情都不提了,你做得很对--”
他后来才想明白,如果不是女儿和儿子及时制止了他,谢家已经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谢北昭点头,脸上是清朗的笑意,他觉得心头压着的沉重消失了,他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他最希翼得到的认可--
灯火辉煌中,父子两人的背影温馨而愉悦。
第二天,是难得的晴天,周氏硬要去给宁钰欢扫墓,谢臻远开始还阻拦:“湖边风大,去做什么?待你好些再去吧--”
“我做了很多错事--”周氏喘息着摇头:“我有很多话要和姐姐说--”
她病倒之后,又听到谢臻远被太子囚禁,原以为这下自己落入了谢蕴姝手中,会很快死去。没料到,她并没有死,还得到细致的照顾。
出逃之后,黎锦云安排了大夫一路照料,让她和女儿蕴华没有受罪,她方醒悟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情,是否错了--
她记得离开的头一天,谢蕴姝曾经来看过她,虽然态度并不亲密,却也温和地说了一句:“家中还有二弟在,夫人无须担心。”
“你恨我,为何要这样--”她冷漠地哼了一句:“是你将我害到了这般模样,别假惺惺的了--”
“是我么?”谢蕴姝笑了一下,认真地道:“绿萝是怎样死的,张嬷嬷是怎么死的,林管家又是怎么死的,夫人可还记得?”
她愣了一下,慌张地转开了目光。
“杀死张嬷嬷的人早就被应天府的人抓住了,林管家的尸体也找到了,凶手指认了主谋--”谢蕴姝缓缓说道,盯着她的眼睛:“是父亲,压下了案件。我原以为他是因为顾忌谢府的名声,但他说,你好歹也陪伴了他十数年,是他两个孩子的母亲--”
“夫人,你枉费了父亲对你的呵护--”
她听了,没有说话,却在谢蕴姝走出门之后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