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却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他珍视的家人里,有一个心怀鬼胎,殚精竭虑地觊觎江祝,害死了江岚,戕害易明月。
这比挖他的心还要痛。
但他早就不是天真地等别人安慰的哭包崽子了,很快调整了一下,煞有介事地分析,“范围可以缩小,从赤染认识的人和她下手的时间来看,黎牧和咱们是同一代,起码不会差很多,而且多半是内门弟子。”
秦雪销对琢烟谷多少也有些了解,“那也不少了,单单我知道的,就有百余人。而且当年兵荒马乱,万一那人假死,又杀了别的弟子冒名顶替呢?”
叶浔不赞同,“应当不会。阿祝是他最重要的目标,哪怕是借尸还魂也是需要空窗期的,这段时间如果阿祝有闪失,他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所以不会轻易用这种金蝉脱壳的手段。”
“我同意叶大哥的说法。当年种种并非尽在黎牧掌握之中,若他真是换了个壳子,且不说入谷碑会不会有反应,他会寸步不离我。人在短暂地失去目标后,再看见时会格外珍惜看重。从我被俞折带到暗渊,事情就脱离他的控制了。人的话确实多了点,毕竟大家都有嫌疑。”江祝故意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祈,“我眼前不就有一个?”
江祈差点没跳起来打她,“你良心呢?!狗吃了?!!!”
气氛一下就破坏了,江祝笑得直打跌,秦雪销没忍住咯咯乐了两声,连叶浔都笑弯了眼。
“好了好了。秦师妹先同阿祈去安置一下吧,准备好离开,那些在岛上的人,还是要做好打算的。”
秦雪销应下来,拽着江祈离开。
江祝还是没停下来笑,看两人离去的背影,忽而被一只手揉了揉发顶。
“此时若是阿淮在就好了,他比我们更适合你。”叶浔叹息,“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江祝笑着看叶浔,唇角弧度一点点淡下去,变成一张没什么情感的面容。
她搓了搓脸,叹气,“这么沉重的话题……小祈嘛,他烦心事比我多多了,与其想着这事情多糟心,不如让他现在抛之脑后,想点开心事。
“叶大哥,当初叶桦谋逆时,你也是这样的心情吗?”江祝指了指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没了,空落落的。”
叶浔笑了笑,“是……但那时我也没有如今这般模样,感觉天塌地陷不过如此。阿汐在我身边,母亲和阿淮走散,我不敢怕,但夜深人静时,也是想哭的。”他阖眸,“没有你如此坚强。”
人的心,藏在胸腔里,除了自己,旁人窥见不得。朝三暮四,不过常事。你自去仁至义尽,当事人自觉不公平,揭竿而起也寻个由头,而被针对的人,只会觉得一腔赤忱都喂了狗。
“坚强?”江祝自嘲,“什么坚强,不过是心冷透了,感觉不值得,所以连眼泪都不会流。”
紧俏的时间里,江祝和青芜去了赤染的墓。过去许多年,红颜早为枯骨,而琢烟谷那是非之地,还有累赤染至此的罪魁祸首,江祝不想给赤染迁墓了。这里山清水秀,没有纷争,再不回伤心地。
这样隔绝人世的阵法,听起来令人闻风丧胆,实际上破局只在一人。江祝沟通了岛外数百海里内的亡魂,令其攻击外部阵眼,他们在岛上,找到了作为内部阵眼的海岑木,也是岛上最高的树,使其根部松动,连根拔起,宛如千丈高楼一夕倾覆,连同根部纠缠错综的符文。
秦雪销一把火符拍上去,附加了一层阵法,原本只是寻常符箓的灵火猛地窜起来,将海岑木的根烧得干干净净。
内部阵眼攻破后,盏茶后几人都听到了细碎的破裂声。原本明朗的天空骤然裂开十几道裂纹,投下大海上咸腥的味道,而后如生长般蔓延,直到最后轰然炸响。
那些虚假的阳光和云,被真实取而代之。
结界已破,这岛上本就没什么稀奇玩意儿,那些受到结界灵气影响驻守在此的海妖讨了个没趣儿,悻悻离开。
“这样,那些修士睡醒了,也不会被海妖攻击,都可以回家了。”
江祝同意秦雪销的话,她站在海边,对着海浪行礼,“诸位,多谢相助。此后因缘种种一律抹去,且入暗渊,自有人妥善安置。”
随后一声响指,那些因意外惨死而生的束缚荡然无存。亡魂已然虚弱,江祈看不见他们,却感觉到了周围一瞬间的清净,仿佛刚刚有许多人在说话,而后都离去了。
依照江祈的想法,他定然要带着秦雪销逼上清净阙,将清净阙搅个天翻地覆才罢休。奈何时机不对,只能作罢。
承秦雪销恩惠,得以偷生的修士,在一觉醒来后,只会看到突然消失的晴朗苍穹,和一条险象环生,但能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