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当初之所以给了陈未识那么多现金,就是为了让他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窘迫。结果呢?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宋道初轻声说。
“什么?”
“你昨晚为什么会去邵景荣的宴会上送花?”
陈未识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宋道初的话音却一如既往地平稳,好像分析案情的第三方侦探:“邵景安跟你说了什么,你就愿意陪他喝酒?过去在家里,你也很少陪我喝酒的,这不是你的习惯。”
邵景安跟他说了什么?
不愿再回想的话语又一分分在脑海里清晰起来。陈未识感到仿佛被人剥开外皮直取心脏一般地难堪,他想要下床,脚一接触地面却又险些趔趄,连忙双手揽紧睡袍,而宋道初只是站在床的另一边看着。
陈未识不得不咬着牙站稳,“你觉得我在……我在勾引别人?宋道初,在你眼里,我……”
宋道初的眼瞳缩了一下,他自己也没料到陈未识会用上这样的词汇。要说勾引,那么陈未识最终勾引的人仍然是他,并且他也上钩了。可是他不能确定如果当时不是他正好也在,被下了药的陈未识会不会就被小邵带走,然后,然后——
他垂下眼眸,深呼吸一口气,“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只是你昨晚的状态有些奇怪。”
“什么时候的状态?”陈未识尖锐地追问。
“和我做的时候的状态。”宋道初说,“我很担心你,如果是我给的不够,你可以提出来。”
陈未识呆住。
原来如此。
当他沉溺于离婚后突如其来的欲望与柔情,当他不无轻慢地想宋道初还是“干得他很爽”的时候,宋道初却有着更加轻慢的思考。他以为陈未识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找工作求他帮忙。
“我很担心你”。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呢,这一直就是宋道初的逻辑。宋道初这个人的“担心”有多么傲慢,他根本不会因为一场草草结束的婚姻就改变。
陈未识觉得自己太愚蠢。明明已经被侮辱过,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还是不吃教训?
他将睡袍扔到床上,就那样赤着身子开始穿衣服。他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于是他甚至配了个很恶劣的笑:“是啊,我是很奇怪,毕竟被下了药,都不是我自己了。现在想想,我还有些后悔,甚至犯恶心。”
宋道初蓦地抬起头,肩膀也似突然都绷直。
陈未识希望这句话已经刺中了他,但把握也不是很大。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里,所以他飞快地穿好了昨天的西装,拿起手机就要往外走,却突然被宋道初抓住了胳膊。
“你觉得恶心?”
宋道初的眼神很深,望着陈未识的时候,像含了一千座重叠的宇宙,却又裂开了,全是浮冰般的裂隙。
陈未识从没有说过这么直冲冲的话,所以此刻的宋道初,与其说愤怒,不如说困惑,甚至是无助。他无助地一脚踩空,从那裂隙里掉落下去了。
可是陈未识却感到一种胜利。他离婚了,他再也不要被宋道初那些毫无意义的冗余的温柔捏圆搓扁。宋道初了不起,宋道初把做爱当扶贫,可他再也不要这样的做爱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圈都已通红,便甩开了宋道初的手,径自推门而出,又“砰”地摔上了门。
*
宋道初在原地站了很久。
陈未识那厌弃的目光像刀锋刺在他身上,钉得他动弹不得。
陈未识说恶心。因为没有感情的结合,不论是为了药还是为了钱,大抵都会令人后悔。偏偏,宋道初还那么忘我。
他在性爱的巅峰也曾幻觉他们回到了过去。他有个千依百顺的小妻子,在床上会为他制造惊喜,任他驰骋——当然他也舍不得做得很过分,但到底他以为双方都曾尽兴。他比陈未识大了七八岁,有足够的经验保他不疼痛、哄他不慌张、诱他不害羞。有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做得还不够,他还可以更体贴一些,更理解对方一些,更让对方安心一些。可是他好像到底让陈未识失望。
如果陈未识觉得恶心,那他所有的方式方法都没有意义,因为是他这个人错了。
这很滑稽。他的吻,他的抚摸,他的呼唤。都很滑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一下,移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阳光正好,还带着夏末的余温,视线从遥远的云彩往下,可以看见很多媒体正扛着长枪短炮候在酒店的正门口。
宋道初拿过手机,才发现已经错过了很多未接来电和消息,一大部分都来自外祖葛家。他拨给了孟勤。
“宋董!”孟特助的声音几乎要急疯了,“昨晚您带人进酒店被拍了!——您还在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