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兰花。”陈未识闭着眼睛,平静地说,“你书房里的文竹,阳台上的蔷薇,楼梯角的马醉木,啊——还有院子里那棵凤凰树,都别忘了。网上有攻略的,或者你让家政联系我。”
“嗯,知道。”宋道初温和地一一应了,“不过,那晚你走后,风刮得好急,好容易开了满树的凤凰花,一夜都要掉光了。”
这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宋道初一直在等着,等着。可陈未识却再没有转过身来。
*
宋家别墅里的那棵凤凰木,还是宋道初的父母栽下的。他们因车祸去世后,宋道初被接去外祖家的大宅,别墅空置了很多年,那棵树也就无人看管,据说植株都矮了几分,每年开花也有气无力。是到宋道初准备结婚了,重新起用这栋别墅,陈未识往院子里转了一圈,便咋咋呼呼地说,这树底下有积水,影响根瘤菌,而且好像还有蛾子——宋董,你家里有蛾子都不管的吗?
年轻人毫不顾忌地笑起来,娃娃脸上露出两个很浅的酒窝。
最初的那一个月,陈未识专心扑在拯救凤凰木事业上,像小孩捉蜻蜓一样拿个网兜守在树边捉蛾子,夏天,草地里的虫鸣一声接着一声,蚊子给他的小腿咬上好多个红包包,汗水裹着他的薄T恤,透出底下纤细而执着的身体。宋道初自然不想参与这种活动,但还是会陪着他,给他擦汗、抹驱蚊药,又搭了一只乘凉的大摇椅,一陪就是一晚上。
可是却根本没见到飞蛾的影子。后来宋道初才得知,陈未识早在他白天去上班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些蛾子一锅端,还把别墅里里外外的卫生都做干净了。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陈未识还要这样引诱他?
为了让他再多给一些吗?
宋道初对陈未识的日常花销是从不多管的,陈未识可以尽情地刷他的副卡,且似乎也没有抗拒。再者,陈未识父亲公司的欠债、母亲花店的房租、乃至表弟上大学的学费,宋道初都可以给,有合同依凭,白纸黑字,每一笔款项都清清楚楚。宋道初自问绝不是个吝啬的人——但他不喜欢合同之外的约束。
尽管他也愿意多听陈未识说几句话。陈未识的声音很清澈,仍像个十七八的小孩,但说的也不多,似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宋道初也自然不会和他谈股票、谈经营。他们的交流内容,好像就只有这棵凤凰树——再到后来,他们就连凤凰树都不聊了。
他想陈未识对他一定是有过某种期待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陈未识就已经放弃。
那一年的八月,在陈未识的精心养护之下,凤凰花如期开放,开得前所未有地灿烂艳烈。那一夜,宋道初从公司晚归,陈未识就站在院子里等他,一看见他,便奔上前扑进他的怀中,还仰起头冲他笑。
宋道初捧住他的脸,他们就在那火红的凤凰树下,接了一个好漫长、好漫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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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这一夜,陈未识睡得很沉,却不到7点就醒了。
这家酒店地处市中心,外头很早便是车水马龙,肃肃的风刮过高层的窗户,空气里有陌生的洗涤剂味道,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并不在二道巷,也并不在宋家别墅。他稍微动了动胳膊,身上仿佛被拆散架了又重新组装起来,任一个零部件都不像自己的,但皮肤干爽,下身清凉,也穿上了酒店的睡袍,想来是宋道初帮他收拾过了。
宋道初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
他想起自己好似做了个梦,梦里那一棵凤凰树都枯死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宋道初一个人拿着铝制的水壶不停往根部浇水,不停地浇,于是那水就泛滥起来,化作汪洋大海,摧泥带土,下一刻就要将凤凰树连根冲垮。他看得心惊胆战,想去拉扯时,却被一个浪头打了回去,只眨眼之间,他和宋道初就隔得很远很远,他再也看不清宋道初的表情了。
“早。”身边的人忽而发出声音,吓了他一跳。
宋道初躺得比他稍高一些,陈未识不得不歪歪地仰起头,也说了声早。一夜的工夫,宋道初的下巴已长出细碎的青色胡茬,头发也都松散下来,刚睁开的眼眸还带着几分迷茫,手臂揽紧了陈未识,又往陈未识的眉骨上印了个习惯的吻。
陈未识心里虽然有几分别扭,但也并没太过挣扎。他知道宋道初还没有完全睡醒。又想到,自己已经和这个男人离婚了。
一时间,他便有种出了格的坦然。
“昨晚……谢谢你。”他说。
宋道初的眸光幻了几幻,他好像因这一句话想到了很多,但最后说出的话和他的所想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