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若知道,他怕自己如今禁不起,却还是伸出了手,示意柳怀远把盒子呈上来。柳怀远轻轻叹了口气,便把铜盒交给了青萝,青萝把那铜盒费劲地打开,才又送到了陈昭若手上。
那块方帕被炙烤得发黄发黑,但字迹却依稀可辨。
“常姝与常媛断绝姐妹关系。”陈昭若喃喃念着,心中忽然又是一痛,竟躺在榻上大笑起来,笑得苦涩,笑得凄凉,笑着笑着,眼泪又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你还真是思虑周全、一心向死。我说,你死了,我便要你妹妹陪葬,你便与你妹妹断绝姐妹关系来护着她……常姝啊常姝,你可真是个好姐姐,至死也不忘护着她。”陈昭若眼中含泪,嘴里喃喃说着。
“你把所有人都想到了,把侍女支出去不让她们受连累,又和自己的亲妹妹断绝姐妹关系,然后才放心去死。可我呢?你把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却把我忘了。你把我一人留在这世间,常姝,你好狠。你何不干脆把我一起带走,这样,你想庇护的人也安全了。”陈昭若想着,眼泪直流。
“长清,”柳怀远叹了口气,道,“节哀顺变吧。”
119 第119章
常皇后薨逝,皇帝下令罢朝一月,举国哀悼。
陈昭若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个月,她清醒的时日越来越少了。她的阿姝没了,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眼里的光彩全部消失殆尽了。
而琴音也醒来了。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求见陈昭若。她日日都来,可陈昭若一听见琴音的名字,便想到常姝,便又心痛难忍,故而,每次琴音求见陈昭若几乎都被青萝挡了回去。
“主子,琴音来了,说有话要说。”这日青萝终于挡不住了,一边给陈昭若喂药,一边道。
陈昭若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看着手里的香囊,那个常姝之前绣的不伦不类的香囊。青萝无法,只得去回绝了琴音。却不想琴音异常坚定,竟跪下来求青萝,道:“求姐姐让我见陛下一面,皇后她冤枉!”说着,连连叩头。
青萝一愣,道:“那你再等等。”说着,又回了屋,向陈昭若又说了一遍,小心翼翼补了一句,道:“琴音说,是和常皇后有关的事,她说皇后冤枉。”
一听青萝如此说,陈昭若终于有了些反应,口中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琴音便进了殿来,在陈昭若的榻前跪下,直截了当地哭道:“陛下真的误会皇后了!”
“如何误会?”
琴音伏在地上,不自觉地滴下泪来,道:“张夫人为了荣华富贵,想为张家搏个功名,私下里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当时还是宁王世子的太子,又以她母女的性命逼迫皇后在大婚之期与他们里应外合,毒杀陛下,扶宁王上位。皇后自然不肯,可阻止不了,又不敢告诉陛下,怕自己的妹妹因此获罪,只得应了。大婚前三日,皇后回了常府,张夫人才把计划向皇后说了。他们打算在大婚之日,众人防守懈怠之时,把宁王从天牢里劫出来,然后让皇后将毒药带进宫去,与宫中内应联手毒死陛下。然后内应放出攻城信号,羽林军便可里应外合,攻入王城。当日所有京城的臣子都在未央宫,羽林军便可将陛下心腹尽皆剿灭。”
“什么?”陈昭若惊诧不已,她本以为,那日常姝所为才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只听琴音接着道:“皇后不忍妹妹误入歧途并因此全家获罪,又不能听任妹妹谋杀陛下,两难之下,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先是早早地就设计让我向陛下放出消息,说在大婚那日有人对陛下不利,让陛下增强了宫城防卫,以防万一。又在常府唤来李齐李布,命二人在大婚之日,抢在张夫人之前,劫出宁王。她不知内应是谁,便只好带了毒药进宫,等着内应自己来找,最后她发现内应是潘复公公,潘复公公不知何时投了宗室……”琴音说着,哽咽难言。
陈昭若听了,不由得滴下泪来,道:“她杀了潘复,是为我除害;她劫了宁王,一是怕我反悔立周从瑗为储,二是怕宁王落入别人手中对我不利;她立了周从瑗为储,一来是为了保全常媛一家,二来也是为了我,她在帮我平衡局势,她怕再有人借此对我不利……”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而她想饮下毒酒,是想牺牲自己一人,把所有的事情一力担下,保全我们所有人……”陈昭若说着,声音颤抖。
琴音点了点头,伏在地上,哭道:“若非皇后,只怕此时宫城已易主了。”
陈昭若脑子里一团乱麻,她如今只觉得可笑。她从前常常觉得常姝的性子不适合在这深宫生活,因为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可她错了,她什么都懂,她只是不屑去算计罢了。她如今难得的一算计,便平衡了局势,保全了她陈昭若的性命,也保全了妹妹一家的前程……只唯独,没有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