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记忆当中的母亲是真实的吗?你说她柔弱,所以总是在寻找和她相似的女性。”
对方的表情明显出现一丝裂缝,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带上疑惑,似乎不明白毛利兰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毛利兰顿了一下,用一种近似于疑问的语气、歪着头提问道
“但是你没有发现吗?当我开始反抗你、当我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当我不再柔弱可欺,按照你一开始的说法,你应该会对我彻底失去兴趣,因为我已经不再像你的母亲。”
“但事实恰恰相反,你反而对我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她忽然间抬手,手指直直地指向竹下真涉背在身后的手。
“你甚至已经拿到了手枪,就为在无法用武力制服我30
340时候,用武器压制我。你迟迟不肯开枪,是不是为了人皮的完整性?”
“!”
竹下真涉猛地瞪大眼睛,扣进扳机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手枪差点走火。
他的脉搏骤然间加快,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窥见了自己的意图,还是因为那个关于母亲的奇怪猜测。
他记忆中的母亲,明明一直都是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怎么会呢?
“记忆是会骗人的,但潜意识不会。”
毛利兰再度往前走了半步,此时她距离竹下真涉,只剩下一步之遥。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对竹下来说。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手枪的作用会被大幅度削减,反而是近身攻击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毛利兰满意地站定在原地,用一种质疑的口吻提问道
“你在寻找母亲的替代品,但你找到了我,你有想过为什么吗?为什么记忆里柔弱可欺的女性,会和给你造成这么大压迫感的我相似?”
“开什么玩——”笑。
竹下真涉愣了一下。
记忆里那个熟悉的、总是被欺负的黑发女子,再一次浮上脑海。
他见过无数次,对方被欺凌的背影,却完全忘记了欺凌之后,对方的正面长什么样子。
“你的母亲被欺负之后,会抱着你哭泣吗?她会送你上学吗?她有对你说过任何诉苦的话吗?她有过哪些坚持不住的时候,她想过把你送到孤儿院吗?”
没有。
全部都没有。
记忆里全都是母亲遭受欺凌的背影,从来没有正面的拥抱、安慰、诉苦、哭泣。
为什么没有呢?
竹下真涉手里的枪掉在地上,原本拿枪的手,开始疯狂捶打着脑袋。
“当然,我只是随便问一下,如果你觉得冒犯,我们可以再换一个话题。”
毛利兰往回倒退了几步,微微抬手,指向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
“另外,你又开始了。在我们交谈的这段时间,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竹下真涉缓缓低头,才发现自己再一次把手指指节往内扣,拼命往下压。
指节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的内心却得到了一股诡异的满足感,仿佛内心当中一直以来空缺的那一部分,被彻底填满了。
“我很早之前就想要问你,这是一种很痛苦的自虐行为,一般人不会有这种习惯性的动作,除非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但你也说过,你的母亲柔弱不能自理,永远只会被欺负,那你为什么习惯性做这个?”
黑发少女步步紧逼,话题一个接着一个,直击对方的心理防线。
竹下真涉在思想上一退再退,后背紧紧贴着塔的内墙。
为什么有这个习惯?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习惯?
他下意识把指节内扣,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传到大脑。
因为……
遥远的记
忆当中,对待客人总是笑容满面的黑发女郎,会在关上房门之后,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拽到下水道旁边,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塞进下水道口狭窄的长条形缝隙当中,然后把整只手往下折。
尖叫和呼痛的声音,会在一瞬间充斥整个浴室。
听他痛苦的呼喊声,是压力很大、精神状态极度糟糕的母亲唯一的消遣方式。
母亲的工作性质,决定她必须在那些大腹便便的客人面前卑躬屈膝,备受欺凌,完成客人的一切要求,无论是在皮肤上烫烟头、喝下厕所的脏水还是其他一些惩罚方法。
但是等到客人离开之后,原本柔弱可欺的母亲,会在一瞬间变换成另外一副模样。其他人施加到她身上的痛苦,全都会被母亲重新施加到他身上。
他也想起来了。
母亲从来没有逝世。
是他被抛弃了。
是他长的太大,已经过了躲在柜子里、不发出声音的年纪。
所以母亲把他抛弃了。
记忆里留存下来的片段,全都是他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