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帝面露嫌恶,太后叹道:“哀家知道你心底所思所想,可逝者已矣,人总得朝前看,你为着孝贤缘故,处处给皇后脸子瞧,这对皇后难道公平么?”
乾隆哼声,“是她总要跟朕作对。”
太后道:“你扪心自问,皇后所说难道不在理?她要是任由一个贵人来操办孝贤祭礼,只怕外头的人该笑掉大牙,以为宫里如何乱了章法,皇帝你到底盼着孝贤好还是不好?汪氏从未料理过内宫事务,她若出了舛错,皇帝你会秉公处置么?”
乾隆道:“所以朕才要她跟皇后学,谁天生就会管事?谁知皇后开口就给朕挡回去了。”
太后道:“时间太紧了,过两年再说吧,汪氏若真是个好的,等她熬成嫔位,哀家少不得也提拔她些,很不必皇帝你在这里多事。”
言下之意,为天子的管好外朝就够了,内廷这种女人家的战场实在无须他来操心。
太后话说得软和,也留有余地,乾隆便不再反驳,只道:“那就让贵妃多费些精神,皇后好好歇息罢。”
总得给那拉氏点颜色瞧瞧,否则还真以为养心殿能随便撒泼了。
贵妃主事,那拉氏自没什么异议,只屈了屈身,便木着脸告辞。
太后亦有些来气,“往日怎么劝你总是不听,皇帝牛心古怪,你偏跟他硬碰,可不是越闹越僵?你但凡把话说得柔软些,或是适当撒个娇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那拉氏抿唇:“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万岁爷不辨忠奸,臣妾能有什么办法。”
太后恨声,“他是皇帝,你还盼着他虚心受教么?便是真错了,你也只能夸他是对的,再从旁委婉提醒一二,都过了这么多年,道理怎么还是不懂?”
那拉氏沉默,她知道太后所言有理,但这跟她做人的宗旨背道而驰。掩耳盗铃、装聋作哑,或许能当个讨人喜欢的皇后,但绝非能名留青史的皇后。
她只能沿着自以为正确的道路走下去,哪怕终得付出代价。
第167章 怪病
汪氏未能如愿主祭, 可富察皇后的祭典还是如火如荼开展下去——往年本就是那拉氏跟令贵妃协同办理,如今皇帝放话让那拉氏歇息,贵妃一人也是信手拈来。
这就是贵妃聪明之处了, 她是绝不会跟汪氏相争的,汪氏办得好是她教导有功, 办不好也是汪氏自己无能, 还能连消带打在皇帝那里减一波印象分,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汪氏也并不怎么失落, 她本就没指望担起这么大的责任, 皇帝若开口准许她还得吓坏呢, 如今可好,既省了气力, 万岁爷对她的宠爱也只增不减。
如今她方信了和敬所言,看来贵妃是真心要帮自己得宠的, 汪氏更得牢牢巴紧这两棵大树, 至少在混出个名堂之前,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郁宛对帝后间的风波几乎有点麻木不仁了,她只觉得世上有些人真心不适合做夫妻,拿她以前的小叔小婶来说罢,外人看着亦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可偏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真真是前世修来的怨侣。
当然郁宛对那拉氏的同情还是更多些,因这个位置不是她自己选的, 放现代社会感情不睦还能离婚, 古代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用余生互相折磨罢。
就在众人恰如其分地露出忧色、以示对先皇后的怀念时, 汪氏那头又生出些新文来, 她精心搜罗了乾隆写给孝贤皇后的悼亡诗, 亲手抄录数份,一份送去灵前烧化,另一份送往长春宫供奉,至于最后一份么,当然是留给皇帝。
乾隆向来自负诗文字字珠玑,难得汪氏又写得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叫他老人家看着龙心大悦,可见宫里谁的心都不及惇贵人虔诚——她只是从旁人口里听得有关孝贤皇后的只言片语,已然心怀孺慕之思,可见是个实诚的女子。
于是将今春新进的一批贡缎悉数送进了咸福宫,算是给汪氏善解人意的奖赏。
六宫嫔妃难免升起危机感,没想到忌日也能做文章,这个惇贵人还真是手段超群。本来往年象征性地静默一下也就是了,汪氏陡然跳出来这么一出,岂非显得她们待先皇后不够虔心?便是万岁爷恐怕也颇有微词。
于是宫里争相流传起抄录乾隆爷的诗集,那些个不识字的便改为诵读,死记硬背也得背下来。看着雪片般的诗文送往养心殿与六宫各处,俨然成为一道奇景。
那拉氏来郁宛宫里看望十公主时便发起牢骚:“汪氏倒开了个好头,如今四面八方都能听见书声琅琅了。”
郁宛笑道:“若能趁此机会引得嫔妃宫人们向学,倒也不失为一件义举。”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些人不过是眼红汪氏得宠,想来个东施效颦罢了——可第一个用花比美人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就成蠢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