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只能引导皇后开始参观她朴素无华百平左右的卧室加小客厅,她这间屋子从一开始就被设置为私人领域,明间没有交椅茶案,而是摆放了一张罗汉榻,榻上一张小炕几,一只青瓷瓶内插着数枝雪白的秋海棠;西屋外间是炕,里间只窗前有一把铺着软毡看着就极为舒适的躺椅并一只束腰高几,几上简单一盏一瓶,瓶内仅供着数枝金黄菊花而已。
倒是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简单数笔勾勒,画技不算十分精湛,胜在其中意境,飘逸若脱尘、汹涌似骇浪,看山时洒脱恣肆扑面而来,如室外谪仙隐居之地,寥寥数笔画的几朵云都极尽雅逸洒脱;但画中又有水,如黄河之水的滚滚汹涌波涛,其势恢宏,令人无法忽视。
画技是可以慢慢磨练的,画中的意境气势却得画主人足将情绪托付笔上,又能做到将情绪尽托于纸上,才能做到如此气势几欲脱纸而出。
静看这画,只观其中的意境,只想试图揣摩画主人的情绪,往日看重的技巧笔墨,竟然也不甚重要了。
皇后驻足许久,方道:“这画……是你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先秦佚名的《北山》
第三章
“画技拙劣,二姐见笑了。”敏若道。
她的画是第一世和奶奶学的,她的奶奶出身书香门第,自身是国画大家,她虽没有向绘画发展的意向,但二十余年耳濡目染,确实学到不少,后来上大学的时候还时不时被老师拉出来当个才艺搞搞。
可惜后来倒八辈子血霉赶上穿越热潮了,然后在宫里战战兢兢十几年,本来能画山、能画水、能画世间万物美的笔,也只能用来描花样子了。
十三年步步谨慎、小心求生,她不愿自己的画笔成为讨好人的工具,好像是在固守作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宝贝的最后的底线。
这辈子得了清闲之后,她在熟练掌握加强上辈子学到的宫廷生存技巧与风雅本领的同时,也试图拣起最开始学会的这一门本领。
可以不为了讨好别人,只为取悦自己而画。
对上辈子而言,简直是一种奢求。
而若非这辈子白捞了个好身份,恐怕她今生也是与此无缘了。
敏若垂头,没让皇后看到她眸中的冷漠与讽刺。
皇后驻足画前半晌,最终似乎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在叹气,回到炕上坐下,皇后眼神有几分复杂,对敏若道:“屋子布置得不错,有空真想叫你把我那坤宁宫也布置布置,可再一想,怎么布置都是那一亩三分地,无甚区别的。倒是永寿宫很好,我在那边住了十几年,前头二三年将前后殿都占了下来,也是如你这般的安排布置,住得很舒服。”
她顿了顿,又笑道:“还记得那年你入宫去给我请安,见了永寿宫的布置就很喜欢,说那样住阔朗又舒坦,如今你倒把这庄子如愿布置成安乐窝了。”
“我这是山野偏僻地,二姐你那可是紫禁城里头的一处地方,偌大的宫殿,宽敞又阔朗,看着便更喜人了。”敏若接过她的话,又忽然说起:“还记得那回入宫,二姐你赐给我几匹很难得的缎子,其实我只是瞧二姐你穿那个颜色好看,并不是真想要那料子。后来额娘还训斥了我一顿,说我小格格眼皮子恁浅。”
皇后笑道:“你喜欢的,姐姐什么时候没给你过?”
二人状似闲聊,其实满嘴没一句空话,敏若是为免后患故意提起从前的事,皇后未必多想,但此人心思纤细远在原主及钮祜禄氏众姐妹之上,她不得不做完全准备,最近她变化颇为明显,虽然明面上也做得“循序渐进”,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而皇后这样状似打趣的一句话,对她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了。
她才说喜欢什么?喜欢永寿宫啊!喜欢什么样的永寿宫?自然是皇后为妃摄六宫事,独居永寿一宫时的永寿宫。
敏若以理鬓发为掩饰轻抚了抚自己的左眼皮,想到昨天是去那边的灵清观混的茶喝,决定明天再去蹭两碗茶喝。
她正想着,皇后忽然也说了起来,“听说你这些日子常去那边山中的庙里进香?”
“过去闲坐赏景罢了,寺庙道观都去,山中的风景好,视野也远,待着舒心,心也静。”敏若方才心绪都飞远了,倒是不耽误她回答皇后的话,言语神情都滴水不漏,哪怕是云嬷嬷这个老江湖在旁都不会没出什么破绽来。
皇后听闻却道:“你若喜欢山上,倒是没什么,可真信了却是不成的,太皇太后老祖宗与咱们万岁爷都不大喜欢汉传佛教,你心里要有数。若只是喜欢山,你庄子后头那小山如今不正空着?要买下来银钱可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