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晒了一段日子,这小子脸是愈发地黑了,连前脑门都有些向黄土色发展的趋势。敏若看不过眼,叫兰杜找迎冬拿了几顶草帽,给他戴着。
安儿摸摸帽子,嘿嘿一笑,道:“额娘放心吧,儿子没自怨自艾。儿子挑的是自己喜欢的路,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事。而且儿子本来也不喜欢那些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若是在旧年,没准儿子都去闯荡江湖了!可惜,唉……”
这年月,大多数的江湖人士对满清皇室还是抱着不满的,其中身份更是混杂。安儿要是流露出要去混江湖的意思,虽不能把康熙气死,却能让他的小屁股开花。
所以安儿非常知情识趣地没在康熙面前说出这一点来,敏若听他这样说,白了他一眼,手中的油纸伞收拢,冲他屁股一拍,“小心你皇父把你屁股打开花!”
“儿子还想去游历千山万水,品遍世间美食佳酿。可一来皇父不会愿意儿子长期游走在外,二来,儿子走了,把额娘留在京里,多孤单啊?”
安儿耸耸肩,说这话的时候口吻颇为随意。
敏若却知道,这其中的深意是,如果他长期在外游走,康熙对他的掌控必然有所减弱,那不会是康熙乐意见到的,所以也不会许。
这里头的深意,太冷,令人从心底往上地发冷。
但安儿能这样轻松随意地说出来,敏若看出他是真不在意了。
见她眉目微舒,安儿笑眯眯地继续道:“不过不出京也有好处。在这边待了数日,儿子反而愈觉天地开阔,草木茵茵,真是美妙异常。而且前天儿子听兰舟说,他曾在临近昌平那边的一座山上也见过早熟的稻子。儿子按他说的日期算了算,竟比皇父派人种到丰泽园的那些还要早上两日。故而打算去瞧瞧,只是因要远行,怕额娘担忧,一直没敢和您说呢。”
“你是怕我不许吧?”敏若睨他一眼,见他冲自己讨好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要去也成,只是得带足了侍卫们。走之前,先去畅春园回了你皇父,怎么说可知道?”
安儿忙拍胸脯保证,“您放心,儿子会说,保证不拆皇父的台,就说听说那边有好品种,想要去见识见识!”
敏若点了点头,又道:“昌平那有汤泉,地气原比这边暖和些。你心心念念要去看那野稻子,去瞧瞧也好。只是若今年留了种,明年在京种出来,不比在那边发苗早,你可不许失望啊。”
安儿道:“额娘放心吧,儿子省得的。”
见他镇定自若的模样,敏若便知道他是考虑清楚了。见他眼中清澈明朗,也知道他并非受委屈所扰,于是才放下心来。
只是回去之后,思来想去,却提笔将今日去看安儿,见他坐在田埂上,望着稻子发呆的样子画了下来。
她画自己儿子可谓顺笔极了,安儿的眉眼鼻唇在她笔下都流畅自然,头上扣着顶草帽、嘴里叼根野草的小模样更是生动活泼,好似透着一股灵气。
就是……本该潇洒不羁的姿势,被她画得有点憨乖憨乖的。
不过这是小问题,安儿总不能因为她的画耽误他耍帅了来跟他额娘闹吧?
那敏若可有话说。
瑞初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在她身边看着她笔下的画,等她收了笔,才认真地道:“额娘也要给我画一幅画!”
二孩家庭,懂得都懂。哪怕两个崽再懂事、再早熟、再贴心,该争的宠吃的醋还是无法避免的。
安儿和瑞初兄妹两个亲密得很,从小到大玩具都能相互分享,但偶尔还是会为了一两块小点心发生争执。
瑞初打小清清冷冷一张小脸,与生俱来的那点小脾气,除了放在跟自己较劲上,大约都消耗在和她哥吵架上面了。
其实也好。平日里的小吵小闹并不会影响兄妹间的感情,反而是愈吵愈亲厚的。
就像敏若,这些年她偶尔想起自己那些当年为了电视遥控器、电脑看什么节目、过年的饺子吃是什么馅吵得昏天暗地的怨种兄弟姐妹们,哪怕因为时光的久远和她的思念而让回忆都带上了美好,也不能隐藏他们曾经吵得大人头疼猫遛鸟飞的事实。
但感情不还是那么好吗?
难得见瑞初撒娇,敏若故意拿了一下乔,等瑞初来拉她的袖口了,她才笑眯眯地一刮女儿的小鼻梁,“好,额娘给瑞初也画一幅。瑞初想要什么的样的,额娘就给你画什么样的,好不好?”
瑞初才绷着小脸,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在庄子上待到六月的尾巴上,敏若知道自己是不能再留了。
临走前她带着安儿和瑞初去灵庆观喝茶,那的茶十几年不变,还是老味道。
这回初到时,她来过一次,如今要走了,还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