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也想过依靠林黛玉的真心。但最初的头脑发热过去后,林棠知道,她和黛玉再好,也不能和黛玉的亲生父亲相比。
看来林如海的病情并不严重,她不必急,等摸清林如海的打算,选一个能全身而退的时机,再把这些给他看也不迟。
林黛玉数着时辰,到了幼时父亲教导她的“吃过饭歇片刻再吃茶”的片刻之后,又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裹紧斗篷带人往前面去。
而此时,在林府客院内的贾琏也胡乱吃了晚饭,正愁没个地方消遣。
林姑父病着,又是将要过年,他才来第一日,不好往外头去寻乐子。万一惹林姑父不快,叫林姑父觉得他靠不住,下头的事儿就不好办了。况且也伤了贾家的脸面。
天已经黑了,他住的这处院子离花园再近,他也不能随便逛去。不然若撞见林姑父的姨娘丫头,如何是好?
贾琏吃了两杯薄酒,虽未上头,心口却有些热。
他出来是办正事,并没带丫头,跟着的人里甚至连个年轻漂亮些的媳妇也没有,在船上一个月,只能拿清俊的小厮去火。
到了这烟花繁盛之地,他倒无缘会一会正经江南女子?
忍住找小厮发泄的念头,贾琏回忆下船到林府见到林姑父之后,林姑父确实身体虚弱,看着不甚好了,却还能迎得动林妹妹。他着人打听了,林姑父甚至亲送林妹妹到了院子前面,实在不似病重将亡的样子。
那他来这一趟是……
贾琏仰在床上,踹了一脚小厮的屁股:“去,打听打听,林姑娘有没有去看姑老爷!”
不一时,小厮回来:“二爷,打听着了,林姑老爷特命嬷嬷告诉林姑娘吃了饭再去。只怕这会子林姑娘才吃了饭,从屋里出来呢。”
贾琏又开始猜,林姑父这是何意?
林妹妹远道回来,父女两个三四年没见,林姑父连晚饭都不同林妹妹一起吃一顿,竟也舍得。
是林姑父实在病重了撑不住,怕林妹妹担心,所以先歇够了缓过来些,再见林妹妹?
“老爷,已经把消息都告诉琏二爷的人了。”林丰躬身回道。
林如海点头:“好,知道了。”
林丰笑道:“这回琏二爷怕有的猜了。”
林如海一笑:“琏儿这孩子从小就心思多,给他说两句话,他能解出七八个意思,就让他猜去罢。”
言毕,林如海禁不住咳嗽了两声,林丰忙给他顺气倒茶。
林如海喝茶润喉,问:“你家的怎么说?”
林丰退后一步,又躬身道:“老爷,我家那口子说,她同曹华家的和荣国公府老太太推了数次,但老太太定要琏二爷护送姑娘回来。”
林如海再问林丰数句荣国公府情况,林丰皆恭敬答了。林如海眼神渐暗,面色却越来越平静。
林丰久未见老爷这等神色,甚觉心惊肉跳,幸而没过多久,外头人就报:“老爷,姑娘来了。”
林如海忙让女儿进来,又让林丰先下去。
林丰到得门口,先低头退在一边,等林黛玉严嬷嬷林棠等都进来,方合上门退出去。
林如海在前院的书房也是正房五间,东西厢耳俱全。但林如海平日起居并不在五间正房内,只在东面三间耳房里。
这三间屋子小巧,摆设也简单雅致,一应椅袱坐垫靠枕,不是青色,就是墨色,墙上只有一卷黄庭坚的书,是林棠认得的名家所做,其余字画似皆是近几年做的。
屋子里布置得素淡,颜色都偏于暗色,天早已黑全了,屋内点着灯烛火盆反衬得林如海的面色比白日见时更加青黑。
林黛玉本就心中认定林如海病重,见了他这般,急得哭道:“嬷嬷们说爹爹只是身上不好,我就知道都是哄我的!”
林如海欲想把实情都告诉女儿,又觉得不妥,他先轻抚林黛玉的背,哄林黛玉别哭,又看严嬷嬷一眼。
严嬷嬷便对林棠紫鹃道:“姑娘们随我来,到那边吃些热茶,歇歇罢。”
林棠扭头去看林黛玉,正和林如海的余光对上。
她心头一凛,不动声色,低头和严嬷嬷出去了。
雪雁也知机出至外间。
屋内只有他们父女两个,林如海才拿帕子细细给林黛玉擦泪:“玉儿,你别慌,林丰家的曹严华家的说的都是真的,我无事的。”
林黛玉哭道:“爹爹怎么这时候还哄我!”
林如海无奈,为使女儿少哭,只好起身拿了烛台过来,往自己面前照,说:“玉儿你看,你爹爹可似是要死的人?”
林黛玉心头一痛,先说:“爹爹莫说这不吉利的话!”
与女儿对视半日,林如海先移开眼神,不由一叹:“玉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