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那你厉害点,我得时间再长些。”
晏鸿音了然,将药瓶放回托盘上,起身分门别类放进药柜里。
寝室被屏风划分成内室和外间,内室放置床榻衣橱,外间则是一整面墙的药柜和书桌,窗户边上放着一个和晏鸿音的作风全然不同的贵妃榻。
“你们做大夫的,还需要自己试药?”玉罗刹状似无意道。
晏鸿音头都没转,语气平缓道:“大夫不用,锦衣卫需要。”
玉罗刹皱了下眉,原本直起来的身子又慢慢趴了下去。
“你呢?”
晏鸿音将药瓶都收拾进柜子里,托盘放在一边,站在药柜前垂眸看着坐没坐相的玉罗刹。
玉罗刹的舌根抵着后槽牙用力咬了下,道:“有次重伤又中毒,那会儿武功还是个三脚猫,就把能找到的药都吃了,死马当活马医。”
“还好阎王没收我,不然这世上就得少一个魔头,多寂寞~”
还是一贯的轻挑语调,半点没有正经。
旁人对玉罗刹这种不着调大抵要么畏惧要么迷惑,但已经十分熟悉的晏鸿音熟门熟路地从玉罗刹的话里提炼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不急不忙道:“哦,那你是要比我辛苦些。”
晏鸿音的抗药性是一点一滴堆积而成的,而玉罗刹八成是因为一次性吃了太多药性相克的剧毒之物,药效在体内纠缠互相制衡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才造就了这么一副躯体。
玉罗刹:“……”
无言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被气到了,玉罗刹的脸埋在胳膊里半晌,蓦地发出一阵闷笑。
然后笑够了便抬起头,拉长语调朝着晏鸿音撒娇:“阿音~我困了。”
晏鸿音看着面前一点都不见外的男人,用下巴指了指窗边的贵妃榻。
玉罗刹也不嫌弃,往贵妃榻上麻溜一滚,满意地发现长度正正好,眨巴着眼睛继续要被子。
晏鸿音:“……”
指挥使站在原地,不想动。
玉罗刹:“我自己拿也行,只要你保证,我开柜子不会被射成筛子。”
晏鸿音:“……”
晏鸿音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一刻钟后,一条被子被搭在了屏风上。
玉罗刹将被子拉下来抱在怀里,一边往贵妃榻走,一边长吁短叹:“所以你真的在柜子里装了暗器?带毒不?毒性大不大啊?其实我是想塞两件我的衣服进去来着……”
晏鸿音的拒绝十分干脆:“休想。”
玉罗刹盖着被子躺在贵妃榻上,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气,也不知道是不远处药柜里传出的,还是被子上浸染的。
一室寂静。
在另一道无法忽视的呼吸声中,两人显然都睡不着。
“你想让阿雪跟着我?”忽然,躺在床榻上的晏鸿音开口。
玉罗刹:“他想学剑,这我是真的教不了,实在不行就只能看送去哪个老不死那碰碰运气。”
“天下武功通一懂十,以你的本事,带他入道不是难事,之后便让他自己悟便是。”晏鸿音闭着眼,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你在怕?”
晏鸿音说话的直接猝不及防让玉罗刹心跳失序了一下,张了张嘴,然后无奈的叹气:“好吧……我是有点怕,但是在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嗯?”
“唔。”晏鸿音也没说自己答不答应,只是应了一声。
十月末的金陵城并不像西北城市那样冷得刺骨,玉罗刹的被子盖着盖着很快就被他团在了怀里。
“阿雪这孩子……”玉罗刹斟酌着用词,缓缓道,“幼时便有些独,七岁学剑之后越发孤僻,练起剑来更是到了一种嗜剑如命的地步。所以那时我阿妹并没有选择送他去拜师,而是留在了身边练习我送过去的剑谱,耐心试图磨一磨他的性子再说。”
“若没有这次的大变,阿雪应当也不会变得如此偏激,说实话,性子已然有些左了。”
晏鸿音听着,见玉罗刹停下,然后开口:“仇恨驱使下的偏激,更容易修炼魔功,再加上他的剑术天赋,他甚至有朝一日可以差超越你。”
玉罗刹攥着怀中团起来的锦被,低声道:“然后活得浑浑噩噩,死得天下称赞?”
晏鸿音转头,透过丝绢的屏风看到另一边躺在贵妃椅上的身形。
“我的道不论善恶正邪,极情随心,守得住便能灵台清明,守不住便堕入万丈炼狱。”
玉罗刹睁开眼,脸颊贴在柔软的锦被表面。
他这一路走来,有挣扎泥潭的绝境,有身居高位的凛然,每一步都与死亡的刀尖擦身而过。
他没有依靠,没有退路,但是阿雪不一样。
阿雪有他。
他会给阿雪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