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破画也能值这么多钱?掌柜的是不是傻子啊。”阿宝小声嘀咕。
梁元敬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还可以更值钱,如果画上钤有他的私人印章的话。他从不卖画,一般只会赠送给友人,这也造成了市面上他的画流通极少,分外珍贵,常常一画千金难求,就是有价也无市。
阿宝把这事说给李雄听:“阿哥,梁元敬的画卖了五十两银!五十两!”
她伸出五根手指头,着重强调“五十”这个数字。
李雄听了居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又让阿宝不要缠着梁元敬买这买那。
阿宝背着他,悄悄跟梁元敬说:“阿哥在装呢,他不想看上去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其实心里也觉得五十两很多呢。”
“我听到了!”
李雄在背后瞪她。
阿宝哈哈笑着,扯着梁元敬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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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城隍庙看社戏,人更多了,还有男人把孩子扛在肩上看。
阿宝昔年也被李雄背在背上看过,现在大了,当然就不行了,好在她也不爱看那些戏子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只一个劲地找梁元敬说话。
“梁元敬,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嗯?”梁元敬一愣,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尚可罢……”
具体如何他也不清楚,一般扬州人提起梁家,都不会说富甲一方,而是说书香门第,清贵世家。
阿宝说:“那你是公子哥呀,你有丫鬟伺候么?”
梁元敬点头:“有。”
“有几个?”阿宝追问。
“你是说侍候笔墨的,还是负责针黹洒扫的,如果是侍候笔墨的话,有四名。”
“……”
阿宝忽好奇地问:“有那种吗?”
“哪种?”梁元敬一头雾水。
“哎呀!就那种啊,”阿宝急了,生怕旁边的李雄听见,只能冲他挤眉弄眼地暗示,小声哼哼道,“房里伺候的。”
“…………”
“没……没有,我没……那个。”
梁元敬从脸羞红到耳根,眼睫乱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阿宝见了他这模样哈哈大笑:“你害什么臊,我们这儿有个贾员外,他家可有钱了,他儿子娶了四房小妾,成天打架,可有意思了。”
梁元敬听了但笑不语。
阿宝小心地拿余光偷瞥他,忽问:“梁元敬,扬州是什么样子的?”
梁元敬便与她说扬州的景,扬州的人,扬州的古迹,扬州有瘦西湖,有瓜洲渡,有小秦淮河,还有二十四桥。
“二十四桥?”阿宝问,“真的有二十四座桥吗?”
“古时大抵有罢,现下只剩太平桥、万岁桥、开明桥、通泗桥、广济桥和小市桥了,它也名‘红药桥’。”
“为什么?”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梁元敬偏头朝她一笑:“姜夔的词,扬州芍药甲天下,每年五月花开时节,都有妇人挎着花篮出来卖花。”
“芍药算什么,我们成都也有海棠花呢。”阿宝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戏台上唱念作打,梁元敬没听清。
“没什么,”阿宝摇摇头,忽又问他,“那在你心里,是成都好,还是扬州好?”
梁元敬低头笑了。
“笑什么?”阿宝奇怪地问。
“各有千秋。”梁元敬敛了笑道。
“那还是我们成都好些罢?”
阿宝似不弄清楚这个问题便不罢休,缠着梁元敬,非得问出个子丑寅卯。
梁元敬被她挠痒痒,边笑边躲:“好了,阿宝,不要闹了,以后请你来扬州,你自己亲眼看看罢。”
“我去扬州干什么?给你当丫鬟?我才不去!”阿宝颇有骨气地说。
“不,你当然不是丫鬟……”
梁元敬急红了脸,想要解释什么。
阿宝穷追猛打:“那你说,我是什么?”
“你……”梁元敬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上来。
“是什么?”阿宝好奇地看着他。
梁元敬正欲开口,李雄却回过头来,皱眉看着阿宝:“好了,看个戏都不消停,阿宝,别吵梁公子了,让他安静看戏。”
阿宝冲哥哥吐舌头扮个鬼脸,扯着梁元敬的衣袖钻出人群,带他去别的地方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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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阿宝因白日玩得精疲力竭,早早就入睡了。
梁元敬睡不着,时节虽已入秋,但天气还是炎热异常,就算到了夜间,热度依然不减。
他本就大病一场,身体羸弱,更容易失眠多梦,一夜在炕上辗转反侧,干脆起来拿了白日买的一方鸡血石,坐在庭院的枇杷树下刻印章。
刻了一会儿,他捂嘴咳嗽几声,抬头透过枝叶间隙,去看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