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喜欢与哥哥顶嘴的阿宝这次不知为何,被骂了也默不吭声,埋着头冲进梁元敬的房里。
梁元敬正脱了上身衣裳,要往肩背上抹药油,闻声吓得忙穿上衣服。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阿宝,只有她进他的房间从来不敲门。
阿宝却二话不说,扒了他的衣裳,把他脸朝下按在炕上。
“……”
梁元敬烧得浑身通红,像煮熟了的虾,羞得想一头撞死。
“阿宝……”
“别动。”
阿宝按住他的肩,静静垂眸打量。
梁元敬的身体犹如玉石雕成,肤色白皙,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多年锦衣玉食养成的,此刻他因害羞,浑身泛着淡淡的绯红,后背一片青紫。
阿宝眼圈洇红,取来药酒,倒在掌心搓热,啪一下拍在他的背上,一边骂道:“呆子!要不是你,我早就把李二狗他们砍死了!”
少女掌心灼热,和肌肤相触时,带来一阵战栗般的感受。
梁元敬极不习惯,俊脸愈发红透,只能尽力说服自己别去在意。
听见阿宝的话,他笑了笑,趴在枕席上说:“不是任何事都须诉诸武力的。”
他生于江南锦绣之地,长于仕宦簪缨之族,自小饱读诗书礼仪,所见之人无不知书达理,家中姊妹就算有性格再骄纵顽劣者,也只是私底下与丫头笑闹,见了外男,一举一动无不贴合闺阁仪态。
他尚是第一次见阿宝这样的小娘子,笑便大声笑,哭也大声哭,对不喜欢的人,叉腰便骂,生起气来,竟不管不顾拖刀便砍,比书里头说的张飞还勇猛。
“阿宝,”梁元敬叹了声气,说,“以后我和你阿哥不在时,不要再这样了,不然受欺负了,没人保护你。”
“你会不在吗?”阿宝在他背后问。
梁元敬没有说话。
总有一日,他也是会要走的罢?
-
过了没几日,梁元敬便身体力行地向阿宝证明了,不是所有事都需用武力来解决。
李家村的人得知他会画画,那多半也会识文断字,便拎了自家小子过来,按着他们的脑袋,一个个地向梁元敬磕头道歉,认他作先生,请他教书习字。
李家村穷得连私塾都没有,一个村的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村民中,只有李雄小时候家境好一些,去镇上的学堂念过几天书,略识得几个字,不至于当个睁眼瞎。
村里的人都没钱,只能各家拿着腌制的一些腊鱼腊肉、家里的鸡生的蛋充作束脩。
梁元敬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当教书先生的时候,哭笑不得地将东西退了,却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村里没有多余的房子充作学堂,大家便在村口那株大槐树下听学。
立秋在处暑节气之前,尚属三伏,梁元敬自入蜀以来,天上还没有下过一滴雨,荷塘都快要晒干了,天气炎热无比,唯独大槐树下还有一点凉风,每日晚饭后来这里乘凉的村民有不少。
梁元敬在树下教学,没有笔墨纸砚,便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从最简单的“天地人”教起,然后是《三字经》、《千字文》。
学生共有二十多个,男孩女孩都有,年龄从五岁到十几岁不等,最大的就是阿宝了,但最不听话的也是她。
她不耐烦像别人一样干坐着听课,总是神游天外,注意力要不是被偶然飞来的一只蜻蜓吸引走了,要么就是拿根树枝戳梁元敬,这里戳戳,那里碰碰,偶尔还要捉一只瓢虫,偷偷塞进梁元敬的衣领里。
“先生!阿宝又放虫子到你脑袋上啦!”一个头梳丫髻的胖丫头高高举起手道。
站在梁元敬背后、蹑手蹑脚的阿宝立即瞪向她。
梁元敬无奈地将头上的青虫摘下来,在地上放生,一面对身后张牙舞爪扮鬼脸的小姑娘说:“坐回去罢,阿宝。”
“无聊!”阿宝气冲冲地盘腿坐下,“还没看你画画有意思!”
经她一提,本就因为天热,无心读书的学生们都大声起哄起来。
他们都喜欢看梁元敬画画,只因他画的画妙趣横生,不仅画,还会边画边让众人猜他画的什么,十分的寓教于乐。
梁元敬最怕吵,二十多个学生,一旦吵起来,能把他的耳朵都吵聋了,只好拿了树枝,在地上画画。
学生们一窝蜂地围过去看,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
“门!”
“窗!”
“砧板!”
“砧你娘的砧板啊!”李二狗拍那人脑袋,“先生会画砧板吗?你再仔细看看!”
阿宝挤进去,摸着下巴说:“这画的是树干罢?”
梁元敬唇角微扬,继续画下去。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大声叫起来:“真的是树!”
“画的是这槐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