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洛阳进贡了李子上来,这种李子长在西京嘉庆坊,果皮呈紫红色,果实酸甜可口,时人谓之嘉庆子。阿宝孕后嗜酸,极其爱吃,每有上贡,赵從都会派人给她送来。
阿宝闲极无聊,便将嘉庆子往梁元敬掷去,一面狡黠笑道:“梁大人,请你吃李子!”
梁元敬彼时正在低头作画,避之不及,那鲜红李子打中他的官帽,斜掠出去,落进草丛里。
梁元敬也不生气,只默默将掉落的官帽拾起来,拍拍上面沾的草屑灰尘,重新戴回头上。
然而阿宝却似乎从其中找到了乐趣,李子流星雨似的一只接一只向他砸来。
梁元敬躲来躲去,应付得手忙脚乱。
忽然一只准头没投好,恰巧砸进案上的砚台里,墨水飞溅,弄脏了他的绯红官袍,还有几点墨汁溅上了他白皙的面颊。
阿宝愣了一愣,接着扑哧一乐,拍案发出狂笑,险些摔下那把黄梨木圈椅。
梁元敬端方自持,从来没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刻,浑身都是飞溅的墨汁,他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乐不可支的阿宝,轻轻地叹了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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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起这些前尘往事,阿宝真是既觉得好笑,又有些赧然。
现在看来,她以前真的好无聊啊,除了往茶水里放盐、用李子砸他、故意不给他提供椅子、令他只能躬着腰作画,她好像还做过更多过分的事儿来着。
她这样整蛊梁元敬,他竟然都没生过气,这人的脾气到底是有多好。
阿宝忽然好奇起来,右脚在小木桌下踢了踢梁元敬的小腿。
“哎,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讨厌。”梁元敬说。
阿宝啧地一声,不满道:“让你说实话,放心罢,娘娘恕你无罪。”
梁元敬弯唇一笑:“真的不讨厌,至多……只是有几分无奈罢了。”
阿宝心道你这人脾气是真的好,简直就是没脾气,都这样了,还只是有点无奈,嘴上却装作不信道:“真的?那你为什么要叹气?”
“叹气?”梁元敬语调上扬,略带疑惑。
“是啊,”阿宝帮他回忆,“就是我拿李子扔你那天,不小心扔进砚台里去了,溅了你一脸的墨汁……你看什么?我是真的不小心!你不信?”
梁元敬赶紧道:“没有不信。”
阿宝点点头,这才接着道:“然后我就笑了,不怪我,你那模样是真的很好笑,你自己看了也要笑,然后——哼,你看着我,就叹了好长一口气,像这样,唉——”
她放了筷子,站起来背着手学他唉声叹气,学得活灵活现。
梁元敬忍俊不禁:“也没有叹这么长罢。”
“就是有!”
阿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坐下来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叹气,是不是嫌我烦来着?”
梁元敬在脑海中认真回想了一番,道:“没有,只是那日的墨汁飞溅,恰好脏污了我刚画好的画,心中觉得惋惜,是以叹了声气。”
阿宝心下狐疑,他不是不爱给她画像的么,每次入宫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竟然还会觉得惋惜。
说到这里,就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了。
阿宝从前不敢问,是觉得问了也自取其辱,何必问出来,破坏如今她和梁元敬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又着实好奇。
眼下,她认为自己可以问了。
“你当初,”阿宝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肯给我画像啊?”
作者有话说:
资料参考:《吃一场有趣的宋朝宴席》
另:
下章入v,今晚零点之后更新三章,感谢大家一路陪我到这里,谢谢支持。
第23章 心愿
长街车水马龙, 叫卖声不绝。
阿宝的问题顺着风,飘入梁元敬的耳朵,让他蓦然一怔。
他望向阿宝, 他今日将她画成了妙龄少女, 头梳双鬟, 眉眼与她过去有七分相似,穿着一袭嫩黄的衫子, 其天真娇憨之态, 犹如出谷的黄莺。
梁元敬低垂着眼,道:“因为我病了。”
阿宝鄙夷道:“这理由你拿去诓诓别人也就罢了, 竟还拿来诓我, 梁元敬,你究竟把不把我当朋友?”
“没骗你,”梁元敬解释, “那年我初到东京城不久,因水土不服, 夜里又受了寒气, 肺部旧疾发作, 每日咳嗽不止,实在是无力奉诏。”
他肺不好阿宝是知道的,不仅受不得寒, 且每到换季时节,都得生一场病。
余老经常去熟药铺抓些川贝母、罗汉果、枇杷叶之类的药材, 和切成片的雪梨一起熬煮,煎成汤剂给他治咳疾。
他当年抗旨, 给出的理由是“偶感风寒, 身体不适”, 人人都觉得是假的,是不满新后而编造的借口,就连阿宝也是这般认为,谁知他竟是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