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失笑,他不过是仗着后世的经验罢了,认真说道:“我不敢保证能做到十全十美,能比以前好上四五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人与天比,地动山摇,海啸山洪,如一粒尘埃般,实在太过渺小,无法抵挡。”
四贝勒说了句这倒是,与齐佑商议起其中标书的细节。待到天色转暗时,方起身离开。
下过雨后,天气凉爽了许多,风中带着阵阵的荷叶荷花气息。
四贝勒站在水亭边,望着眼前的碧波与深蓝天空,他想起了齐佑庄子前挂着的匾额,上面只用油漆刷成一片留白,无字。
话到嘴边,四贝勒到底将问题咽下去了,对送他的齐佑说道:“叨扰了七弟,不用相送了,留步。”
齐佑笑着应好,站在亭子边,待到四贝勒走下石阶,转身回去。
四贝勒走了几步,脚步微顿,到底没能控制住,回过头喊了他一声:“七弟。”
齐佑转身,看到四贝勒站在台阶下,天色暗,他仰头看来的双眼,很是闪亮。
静默了一会,四贝勒问道:“七弟,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可曾怕过?”
怕不怕,怕什么呢?
怕因此被康熙忌惮,怪罪,死无葬身之地。
怕得罪了各方势力,最后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齐佑当然怕,所以他每做一件事,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
兴许正因为这份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决心,最后他做到了。
齐佑平静且坦然答道:“怕。”
四贝勒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齐佑回了凉亭,嘴角难得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未来的雍正,处处受掣制,趋利避害,韬光养晦。
齐佑却与之相反,奋不顾身,埋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且不说他所做之事,能让无数人得益。就凭敢做事这一点,他就赢了!
第一百零二章
齐佑与四贝勒两人一起前去请见康熙, 向他禀报了招投标的打算。河道向来重要,这么多年来,想尽了办法都未见成效,认真听过之后, 康熙很快就同意了。
标书要有统一各式与要求, 须得根据现有的情况做出调整。从无到有, 虽说简单, 细节繁琐,很是耗费功夫。
齐佑不习惯如今书籍以及各种记载的模糊形容, 比如看很多工具类, 如《齐民要术》之类的书,上面的很多种地方法,都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趁着这次机会,齐佑打算立新规矩。以后各种文书公函,凡事涉及到数据的, 必须精确, 标准参照后世的说明书。
外面天气炎热,齐佑便没有出门, 关在湖心凉亭里潜心做事。
四贝勒完全被吸引,只要一有空就跑来, 与齐佑商议核对条款,更多的时候还是请教。
齐佑不喜欢用模棱两可的用词,多用务必等强调语气的词语。
四贝勒一时没能适应, 还是习惯留三分的说话方式,文书公函亦如此。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七弟, 如此可否会太过生硬?”
齐佑能理解, 四贝勒在面对下属时, 居上位者说话会留有余地。或是立威,掌控,震慑,以示深不可测。
在面对上位者如康熙太子等人时,说话要七分委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是傻。
招投标的消息一放出去,解决了李光地的烦恼,没人再理会那些考核落榜之人,眼光全放在了工部的河道工程上。
聪明的人很多,他们敏锐嗅到,此事不同寻常。
除了修河道,其他如修城,修衙门等等,涉及到官府出钱的差事,以后可否会一并跟着改?
不懂河道以及各种修建等学问的人,如何能做监督。齐佑紧接着向康熙建议,各项工程的监察御史,必须经过考试。
康熙这次没那么爽快答应了,他几乎毫不犹豫拒绝了,皱眉道:“御史首先得忠心,清廉,正直。只懂得做好学问,当不好这个差使。”
这就是齐佑与康熙的矛盾点所在。
康熙强调以德服人,当然,皇帝都强调道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伦理纲常,这是帝王统治的基础。
但这个德,压根儿就很玄乎。道德是拿来律己,而不是要求他人。皇家口口声声标榜道德,齐佑作为皇家一员,他深以为耻。
连道德的底线律法都做不到,将自己拔得更高一层,等于是在沼泽地里不打地基,直接建造高楼大厦。
海市蜃楼般,风一吹就倒塌了。
御史是闻风而奏,从不做核实。尽管“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被参奏之人,必须反驳回应。
现代司法是谁主张谁理论,眼下是谁要证明清白,则需要自己去找证据自证。
尤其是各种道德问题,比如扒灰,男女关系上等等,要拿出证据来难如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