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放手,不再参与此事?
皇权与外戚之间的斗争宛若巨大且深不见底的漩涡,稍不留神,便会卷入其中化作牺牲品。
顾九用眼角余光瞟向沈时砚,见他神情冷然,心脏不由一紧。
她抿紧唇角, 默默长叹了一口气。
若是刚才她没有说出骇人听闻的推测,故意避而不谈, 再趁机寻个理由退出此案,或许还有一丝退路可言。反正案情已经查到这一步,用不了多久, 沈时砚也能猜出其中原由。
可如今,在她把这些话说出口后,她同府衙,同楚安,同……沈时砚,已是站在风口浪尖上。
他们查此事已有些时日, 皇城司最善刺探情报, 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
顾九看着食案上秀色可餐的美味, 静了片刻,重新拿起筷子,夹了片浸满杏仁酪的羊肉,送入口中。
罢了罢了。
从她决定就在汴京的那一刻,这辈子便别想着安宁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真因此丧命,也算死得其所了不是?
想到这,顾九不由豁然一笑。
况且不是还没有到生死危机的时刻吗?没有退路,她便奋力把前方的死路劈开。
你死我活之间。
她定然要选择后者。
还有。
顾九看了眼沈时砚和楚安。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徐正在城内安远门之东的夷山庭院,举办一场雅集。
如沈时砚所料,钟景云这只缩在壳里的龟,果真伸了脖子。
沈时砚收到徐正命人送来的请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托辞未去。顾九和沈时砚两人在夷山山脚处寻了处茶摊坐下,楚安则偷偷溜进徐正的庭院,看着钟景云。
时至今日,三年前导致许薛明蒙受不白之冤的元凶已经浮出水面,杀死周志恒的凶手绕了如此大的一圈,只为查明此事。是以,想必在他们东奔西跑调查旧案的时候,那人也不会坐以待毙,定会躲在暗处悄悄注视着这一切。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剩下的,便是报仇。
作伪证的周志恒都死了,钟景云这个阴谋的策划者又怎么可能跑得掉。
顾九随手给沈时砚倒了杯茶水:“王爷,这几日怎么没见流衡?”
沈时砚握杯的动作一顿,微微敛眸:“我让他去办了些事情。”
闻言,顾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弯起明眸:“五年前去往吴中赴职的‘孙惊鸿’,王爷心底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沈时砚眼皮掀起,语气有些无奈:“有时候太聪明,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顾九只一笑:“你说得对。”
她抿口了茶水,十分自然地换了话题:“我这两天重新整理的周志恒这个案子,凶手既然想引我们为他查明三年前的真相,那本《治吴水方略》——我猜,或许也是他放在周志恒书案上的。”
皇城司都没能找到的东西,没道理会出现在周志恒那儿。而同样的,根据胡海业所说,周志恒在收到那封不知所踪的书信后,一直在做噩梦。显而易见,如此心中有鬼且惴惴不安之人,也没道理会收藏为他所害之人的物品。
“塞钱引,拿走信,放书册,对周志恒和胡海业受辱这事了如指掌,”顾九以水为墨,以指为笔,简单地画了一个圆圈,“尤其是后者,同一斋舍的人最有可能知晓。”
高世恒和林时两人自知所行之事恶劣,且周志恒与胡海业乃为朝廷官员之子,如此,更是罪加一等。所以,他们对待知晓此事的旁人自然会严加封口。之前去曲院街寻秀儿时,她便发现最初见到的那些家妓仆从,无一例外,全部换了新面孔。
这般谨慎,是以,此事从高林两人那里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大。
顾九继续道:“而再结合前三者,很显然,与周志恒同一斋舍的人嫌疑最大。”
黄允、薛丘山、王伯阳。
“若是从动机出发,”顾九抿了抿唇,“三人中最可疑的,必定是和许薛明有师兄弟情谊的黄允。”
这些猜测她一直没敢当着楚安面说出来。
楚安这人单纯且重情义,当初从秀儿口中得知三年前正月廿六那晚,是黄允将许薛明叫去水云楼时,他便是那副既不相信却又迫于所得线索,不得不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在黄允身上的伤心模样。
顾九不由轻叹一声。
若真是黄允,楚怀瑾怕是要伤心好些天。
......
正藏身于一棵枝繁叶茂的粗树上的楚安,忽然感觉鼻腔涌上来一阵莫名其妙的痒意,张了张嘴,极其克制地打了个喷嚏,而后便又将视线投向下方。
徐正的曲水流觞席面已经开始了,众文人墨客齐聚于后院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