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应该一鼓作气,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将赵修偃斩杀。她的刀尚未僵缓,她的内息尚未枯竭,她不是毫无胜机。然而心底的动摇,却令她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这一退之下,真气已不如刚才那般坚固和严密,左面一击,携着汹涌内力,如狂风巨浪拍在刀刃上,她顿时头晕目眩,灯火昏瞑,鲜血接连不断地从喉间涌出。紧接着便是右面一击,不似方才猛烈,却更加尖锐逼人,犹如利剑当胸穿过,又在其中剧烈翻搅。
疼痛令她的意识逐渐涣散,她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刀。
她早已看不见黑暗里的一切,最后落入她耳中的,是赵修偃低沉的愠吼——“你不要过去!”
再然后,是身后传来衣袂的风声,身前响起清脆的撞击声,还有肩膀上,一个温柔,而坚定的温度。
第48章
东华宫霎时安静下来。
白华和崇丘分别向左右跃开数步, 停止攻击,只仍将墨色长刀横在胸前。正殿门口,赵修偃将由仪拉到身后, 缓缓走下台阶, 沉眉如雪, 看向庭院中,那个已不省人事的杀手——和正扶着她肩膀,将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 让她不至摔落的人。
“沈, 乾,夕。”赵修偃的声音似乎从牙缝间挤出, 念着那人的名字。
“疏华,”稳住舒泠之后, 沈乾夕抬起双眼, 望向那个玉冠锦袍的身影, “刀下留人。”
“这就是你半夜闯入东华宫,要和我说的话吗?”赵修偃停住脚步, 话音仿佛结了冰,眼中却渐渐燃起怒火和狠戾,“沈乾夕,我给你宫牌, 允许你自由出入皇宫,可不是为了让你来救一个,要杀我的人。”
“是,是, 我知道。”沈乾夕目光哀伤, 低低恳求, “疏华,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只有这一次,只这一次,求你给她一条生路。”
“你真的明白,她是一个杀手吗?”赵修偃冷冷地问。
“我明白,我明白。”沈乾夕连连点头,向赵修偃保证,“我不会再让她回到赤月组织,我发誓,我一定会将她留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让她再回去,也绝对不会让她再对你不利了。”
“你是不是天真得愚蠢了,沈乾夕?”赵修偃声线愈冷,眸色凝霜,一字一句都如坠严冬,“你居然想将她留在身边?——她要杀你,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但是……”说到这里,沈乾夕停顿了半晌,才终于叹息着开口,“我放不下。”
放不下,所以他来面对。
“可笑。”赵修偃似乎不想再与沈乾夕争论,他冷哼一声,如墨一般的夜色,似乎一路沉进了他眼底。随即,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缓缓道,“刺杀皇储,罪无可恕。”
“我知道。”沈乾夕却没有因此迟疑和退缩,他牢牢凝视着赵修偃,烛火在他眼中熠熠流转,“所以,我今天求的,是容疏华,不是赵修偃。”
赵修偃怔了怔。
他不由得沉默,望着沈乾夕坚定而恳切的目光,眉头几次深锁,又几次舒展。初夏夜风带了几分闷热,吹得满院枝叶沙沙而响,远处的火光和呼喊似乎都不真切,唯有一地血腥,随着微风,充盈在他身周。
他忽然觉得,够了。
“罢了。”他移开目光,静静开口,“你们走吧。”
“疏华!”沈乾夕一顿,眼中既欣喜又诧异。
“白华,崇丘,回来吧。”赵修偃叫回二人,又对沈乾夕说,“记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会有下次,我保证。”沈乾夕知道,刺杀皇储是不可饶恕之罪,更况且,赵修偃是一个睚眦必报,从不姑息养奸之人。他虽然决定来救舒泠,却丝毫没有把握,真的能说服赵修偃,饶她不死,允许她离开。
可他答应了。居然答应了。
一时间,沈乾夕心底流淌着深切的感动,他诚恳地道谢:“疏华,多谢你……”
“不用谢我。”赵修偃抬手打断他,一脸不耐,“你不要如此啰里啰嗦的。”
沈乾夕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不再多言,将舒泠背在背上,正要告辞离去,又忽然顿了顿脚,“对了,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你倒是终于想起,要问一问我了。”赵修偃丢给沈乾夕一个白眼,“想杀我的人,恐怕一天一夜,都数不完。”他看着沈乾夕凝重的目光,又轻轻勾起嘴角,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冷冷寒光,“无妨,所有人,我会一点一点,全部都杀干净。”
沈乾夕忍不住直皱眉头:“你……”
“你不用担心我,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背上的人,说不定更麻烦。”赵修偃打断他,挥了挥手道,“快走吧,等其他宫里的人过来,你们就无法离开了。”